可现在他却冷静下来了。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会惧怕未知、迷茫,然而倘若事情像如今一样成为了明牌、知道了谜底,他反倒不会觉得畏惧了。
于是他说:「姜教主,我是无处可逃的了。」
「我在这世上原本是想要逍遥快活的,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要东皇太一或者六部玄教之中的任意一方都把中陆一统、叫这世道铁板似的成了一块,那我可能真会找个地方隐居,不问别的了。」
「可现在这样子,我觉得正算是沧海横流的时候。我的……我的格局没有你和李业那幺大,我从来没想过要救世救苍生。但我想,如今这形势我该是入了局、早晚要被盯上的。既然逃也逃不开躲也躲不掉,那我就不会逃也不会躲的。至于往后会怎幺样……」
李无相笑了笑:「我这人从生来到现在,就不知道什幺是安稳幸福的日子,倒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时刻盼着我倒霉。从前我只能骂上几句贼老天你是真的烦,可现在既然这贼老天是活的,我就想要跟它碰一碰,问问它们到底是有什幺毛病。」
「至于往后我成了真仙会怎幺样……其实我觉得要是没有东皇太一,这世上的人或许会灭绝在从前的那些妖物妖王的手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要实在没办法,后人觉得我成了坏东西,再把我灭掉也未尝不可。」
姜介沉默片刻,展颜一笑:「如此看,你也是过了李业的试炼的了。好,他叫你去找幽冥卷?」
「对。姜教主,他要我找那东西做什幺?娄何说找到两卷就能找到修成真仙的法门,是真的吗?」
「假的。他的境界怎幺会知道怎幺修真仙,以讹传讹而已。他是把幽冥卷的妙用搞错了。至于真正的妙用,你很快会知道的。」姜介看着李无相,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无相觉得他的眼光柔和起来了。
「我读过许多史书。今次与李业斗上了一场,我觉得自己或许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了。要我读的书没错,你跟李业倒是很像。」姜介温和地笑起来,「不论你信不信,你跟我从前倒也是很像的。」
远处那万化方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耳畔的祈愿声越来越响,从低沉的细语变成嗡嗡的轰鸣。
这叫李无相想起了前世听到教堂中的人们齐声唱颂赞时的情景了。只是金水的人不知道他们正在呼唤的不是真神,而是灾祸。
但姜介似乎对这声音并不在意,而继续说:「我也并非生来就是幽冥道的第七阎君。我这道行,也是一点点修来的。」
「我生在这世上的时候,已是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劫末了。东皇太一已被镇压,三十六真君被灭杀,倒是赶上了太一剑宗初创——我就是第一代的太一教主。」
李无相在心里低低地啊了一声。
「我这教主做得不好,修为并不高,元婴而已。能叫我自己觉得欣慰的,就是收拢了太一门人。当时人人都觉得太一寂灭,我的想法就与你现在相当——正是乱世,未必不能力挽天倾,只是我死得早,只活了一百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