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冷哼一声,斜睨着陆抗,“哦?哪三不可?”
“其一,国内未安,根基不稳。陛下新登基不久,人心初定。丞相虽施德政,平反冤狱,然江东人心,是否尽附,犹未可知。”
“东兴大捷,虽扬我国威,然新得之淮南、谯郡,民心惶惶,魏国残部流窜为患,犹如沃土之下,暗流涌动。”
“此时若倾举国之兵远征,倘若后方生变,如之奈何?”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诸葛恪的神色,继续道:
“其二,天灾方息,国力待复。去岁丹阳大涝,虽得丞相全力赈济,灾情得控,然无数灾民家园尽毁,亟待抚恤,春耕在即,更需国力支持。”
“大战一起,钱粮消耗如流水,恐伤国家元气,若因此耽误民生恢复,岂非得不偿失?”
“其三,强邻在侧,需善周旋。”陆抗说到此处,语气尤为凝重,“我大吴近年来,多赖季汉粮秣援助,方能支撑。”
“今贼人攻打谯县之事,虽令人愤慨,然其幕后乃冯永,此已昭然若揭。”
“丞相请想,以汉军之精锐,冯永之谋略,若其真欲取谯县,岂会久攻不下?恐我大军尚未抵达淮水,谯县已易主矣!”
诸葛恪眉头一皱,谯县已失,这倒是他急怒之下未曾想过的,问道:“依你之见,当若何?”
陆抗向前一步,声音压低:
“丞相,若此番劳师动众,最后说不得会与汉国正面冲突。与其争夺一座终将不保的孤城,徒耗国力且断却粮援,何不……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诸葛恪目光一闪。
“正是。”陆抗颔首,“既然谯县难保,不如主动示好,遣使谴责文钦暴虐,但愿成全曹志孝义之举,默认谯县归汉。”
“以此为契机,向汉国陈说利害,言明我大吴为顾全盟谊,忍痛割舍疆土,汉国岂能无动于衷?”
“届时,丞相可借此要求其提供更多粮草军械,以助我安抚淮南,巩固防务。”
“此乃以虚名换实利,化干戈为玉帛之上策也。待我内政稳固,淮南如磐,再图后举,方为万全!”
诸葛恪沉着脸,来回走几步,又顿住问道:
“幼节,即便如你所言,暂弃谯县。然曹氏余孽若与文钦合流,南下寇掠淮南,威胁寿春,又当如何?”
“文钦此贼,熟知淮南地理,其祸更烈!吾岂能坐视腹心之地遭此荼毒?”
陆抗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成竹在胸地微微一笑,从容应答:
“丞相明鉴,此确不得不虑。然则,依末将浅见,曹志大概率不会南下,文钦亦难以久留淮南。”
诸葛恪目光一凝:“哦?何以见得?”
“其理亦有三,”陆抗侃侃而谈:“其一,曹氏余孽即举义军之名,则已定其行。”
“彼等打的是‘复雠’、‘收葬先骸’之旗号,此乃其行动的名义所在,亦是对天下人的交代。”
“若取谯县后,不去安葬被辱的曹氏先祖,反而立刻南下攻我寿春,则其起兵所恃义理,顷刻间尽失,其伪善面目,必将暴露于天下!”
“冯永善于操弄人心,绝不会自认虚伪,曹志下一步,更可能的是在谯县大张旗鼓重葬曹氏先骸,宣扬功成。”
“而后或解散,或以义军之名向汉国归降,但绝不会主动给我大吴以口实。”
说到这里,陆抗目光一闪:
“况且,以冯永之深谋,岂能坐视曹志等曹氏旧部久掌兵权于外?更别说收复魏国旧地。”
“这岂不是坐视其势力壮大?到时非但无法驾驭,更恐其重燃故国之思,反成汉国心腹之患。”
诸葛恪闻言,不禁缓缓点头,他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看到诸葛恪点头,陆抗一鼓作气:
“其二,文钦之势,已是孤军。文钦杀我使者,其行是叛,其势已孤。他若聪明,便知淮南虽大,已无其立锥之地。”
“曹志不南下,文钦唯一生路,便是北投谯县,与毋丘俭等人会合,托庇于彼旗号之下,方能免遭我雷霆报复。”
“他若敢独自留在庐江,或贸然进攻寿春,无异于以卵击石。故其动向,只要寿春有备,必能迫其北走。”
“当下要务,非是急于征讨,而是严密监视,促其北窜,如此,则淮南腹地之患自解。”
诸葛恪再次点头,神色再次变得缓和。
“其三,我军之要,在于固本。当下之急,是命淮南诸部坚守寿春合肥等要害,清剿境内残余魏军,安抚大姓,而非与丧家之犬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