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医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威震江东的孙大帝,此刻面目狰狞扭曲,身体反弓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他的四肢百骸。
枯瘦如柴的十指,正死死抠抓着自己的脖颈,力道之大,已然抓破了皮肉,留下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最令人骇然的是,暗红近黑的浓稠血液,正从他的眼、耳、口、鼻中不断溢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明黄色的锦袍和御榻之上,晕开一片片不祥的污迹。
侍医踉跄着哆哆嗦嗦地爬到榻前,伸出颤抖的手指,试探陛下的鼻息——一片死寂。
再大着胆子,触摸颈侧,皮肤尚有余温,但脉搏已然停跳。
“驾……驾崩了?!”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侍医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自己当值之时,陛下驾崩了?
怎么办?
侍医脑中一片混乱,他慌乱地爬起来,因极度惊恐而双腿发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殿外爬去。
官帽歪斜,衣袍沾地,他也全然不顾。
就在他魂不守舍、连滚带爬地冲出寝宫门口,正在开口大叫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正要入内奏事的身影。
两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侍医被撞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孙弘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惊得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正要呵斥,哪知定睛一看,却发现是衣衫不整、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侍医。
孙弘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皇帝,自然知道皇帝身体的真实情况。
更别说陛下昨日才安排完后事,确定有司诸事一统于诸葛恪。
孙弘恐惧之下,只恨不得日夜都守在寝宫外,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此时见到侍医魂不守舍地从陛下寝宫里出来,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他一把揪住陈铭的衣襟,压低声音,厉声喝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
抬头看清是孙弘,侍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索命的无常,涕泪交流,语无伦次地哭诉道:
“孙、孙中书……不好了!陛下……陛下他……七窍流血,龙驭……龙驭宾天了!”
孙弘闻言,瞳孔骤然收缩,揪着陈铭衣襟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但他毕竟是历经风浪的权臣,又早早有所准备。
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陈铭,一字一顿地确认:
“你、说、什、么?再看清楚了?!若有半句虚言,夷你三族!”
“千真万确!下官岂敢妄言圣躬!陛下……确是丹毒骤发,已然……已然大行了!”
侍医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孙弘松开了手,愣在原地,脸色在宫灯映照下,布满惊惧。
他望了望那深不见底的寝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知道,此刻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目光落到守在门口两名当值小黄门身上,但见二人同样是面无人色,身体抖得比侍医还要厉害。
孙弘眼中寒光一闪,只见他突然伸手,指着其中一人,吩咐道:
“你立刻护送陈太医到西侧耳房,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陈太医也不得离开半步!”
再指向另外一人:
“你守在耳房门外,若有人问起,就说陈太医正在为陛下配制急救之药,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们三人若是不见了一人,三人皆夷族!”
被后指的小黄门,看了一眼里面,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声:
“中书令,里面,还有两个当值……”
孙弘脸色一变,立刻改变了主意,连推带踢地把侍医重新赶回殿内。
同时再拎起未说话的小黄门的衣领,摔入殿里。
长久以来的积威,再加上此时二人都被吓得心神无主,竟是如同木头人一般没有丝毫反抗。
孙弘转过身,压低声音,对着门口的小黄门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