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答得是事无巨细。
「哦————你父亲当过官?」
「当过,走过两县,都不长久————」
「寒门子弟?」
「臣自小算不得真正拮据,但着实家无余财,读书之事,也是千难万难,中考之前,在江宁教书为生————赚一些微薄束修————」
坐在天子下手的秦桧,想转头看一眼天子,却是忍住了,只管点头去,也算是对答如流————
「然后政和五年,东华门外唱得大名,教王氏榜下捉成了东床快婿————」天子自己也说着。
「嘿嘿————嘿嘿————是这般————陛下见笑————」秦桧想笑,但笑得有些干涩,不断点头。
「后来就到太学当了学正?一当经年?」天子好似真在拉家常。
「回陛下,倒也不是,初入仕,是往密州官学为教授,后来,臣奋发图强,再进考锁厅试,又中,才补的太学学正————」
「你这又是黄州又是密州,又有江宁,倒是与苏学士走过的地方一样————」
天子好似开玩笑。
「岂敢与苏学士相提并论,后进末学,倒是多少瞻仰了一些苏学士昔日之风采————」
「进士及第,榜下捉的贤婿,怎幺补的是密州官学之教授?还得你自己再奋发图强去进考,这王氏————看不起人呐?」天子好似还在开玩笑。
「也是臣昔日,着实有些木讷,好似那书呆子一般,性子也有些软————」秦桧解释着。
「想来你那发妻,并不将你嫌弃,当是激励良多!」天子今日,可怪。
秦桧心中,倒也不全是胆战心惊,更多几分疑惑不解。
再答:「陛下慧眼,臣妻贤良,从不嫌弃,事事激励,学正之补,便也是她百般求得————」
「唉————」天子一叹,其实,是个好故事,极好的故事!
天子一语:「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当真教人艳羡!」
「嘿嘿————臣便也如此想!」秦桧点头,便是官帽之上,左右帽翅,摆动连连————
「朕问一语————」天子还是语气平和。
「陛下请问,臣自当事无巨细来答————」秦桧显然极为会来事,只是额头上,莫名有汗珠在冒。
「前几番,你兜兜转转办差,走过许多地方,过手之事,皆是田亩店铺宅院,过手之财,无以计数,想来也是人人来求,人人来拜,你私下得了多少钱财?」天子语气还似刚才闲聊家常。
「嗯?」秦桧猛然把头一转。
天子便也看清了秦桧额头上的汗珠,看清了秦桧双眼圆睁的错愕,更也看清楚了秦桧立马煞白的脸颊。
再看秦桧,转头之后,立马就跪,跪在台阶之处,双脚悬在台阶之外,一个头磕在天子脚边,一语:「臣————死罪!」
「当真死罪?」天子还问一语。
「臣,罪该万死!」秦桧把头一擡,重重再磕,再言:「臣愧对陛下之信任,臣,死罪!」
「是你发妻陡然不贤良了?枕边与你乱了心神?」天子又问。
「是臣,是臣自己,腌臜之心一起,动了念头,臣死罪!」秦桧怕,怕得浑身在抖。
谁说天子不吓人?
「所谓天下为公,你行事,却不公了————人呢,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治得那家人,却放过这家人,人家恨你入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