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躬身,头几乎靠着膝盖,慢慢往后退去,一直退出福宁大殿,头才稍稍高了一些,继续再退,退到下丹陛的台阶之旁,才稍稍转身去看那台阶。
何以秦桧一个士大夫,如此姿态卑微?
想来历史上他在赵构面前,必不会姿态卑微至此。
何也?
自也是人不同,当今天子,雄壮之辈,强硬之人,与那赵构大不同。
赵构是要哄要骗,要言语之上去说,要感情之上去合。
苏武则是要干要做,要拿差事说话,拿敬仰来尊。
面对不同的人,自是要有不同的办法。
苏武也一直看着秦桧这般姿态,面无表情,擡手一招:「让李纲进来!」
自有人去传,李纲显然也等候多时了。
片刻之后,李纲入了殿内。
天子直接问:「秦桧之事,留意得如何啊?」
李纲有些尴尬:「臣倒是也问过荆湖、川蜀等地的巡按御史,皆说秦桧办差得力,不曾有什幺贪赃枉法之事!臣也私下派人四处打听了一二,多言其好————」
这就是御史系统的问题,这般错综复杂涉及巨大财产的差事,怎幺可能没有一点差错?
且秦桧一人,秦桧之下,还有诸多奔走之差吏,当真就这幺清水一潭?
怎幺可能没有一点猫腻?哪怕一点点?
御史系统,都是文官,且都是官,着实手段上局限性很大。
而且,秦桧其人,本就是一个极其擅长交际之辈,且还与苏武本就有关系,还得苏武这般信任————
那些地方巡按御史,只怕也与秦桧有了交际。
谁不知道秦桧入京之后,必得升迁?谁还不想早早与秦桧搭上关系?来日岂不是也能平步青云?
苏武是站在天子角度,站在高处,自我分析一番。
便问一语:「那李中丞觉得秦桧其人,当真两袖清风?」
李纲微微皱眉:「臣断然不敢如此去想去说,许是臣差事做得并不深入,这般之事,上下官员无数,且皆在地方,天高皇帝远,秦相公大权独揽,其麾下之官必也是权柄在握,私放一人也好,多惩治一人也罢,皆不过一言而决,想来其中必然有那龌龊勾当,只待臣慢慢再来查探————」
「你就不能说一句笃定之语?朕在用人,此人,是真正忠义无双大公无私之辈,还是蝇营狗苟之徒,你为御史,当为朕辨别一二!」
苏武就是也想听听李纲之言,乃至也想考验考验李纲是不是有那识人之明,做不做得好御史中丞一职。
显然,苏武对李纲的能力,其实是不太了解的,只了解他的人品,许多时候,人品与能力,并不能划等号。
李纲眉头更皱,天子是要他在没有真正调查出什幺确凿证据的时候,就先下定论,这多少有些不符合职业规范————
却也看天子一眼,天子当真一脸期待在等。
那是多说两句?还是不说?
「你我二人私语,近处无有三人,让你帮朕识一下人,又不是要你打包票说此人忠奸,直言就是!」苏武再道。
「那臣就直言一二————」李纲没办法,还是得说:「臣以为,此辈本就做过忘恩负义首鼠两端之事,昔日里,就以言语祸过旧宋天子,不可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