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遮掩,你心中如何想,说与我听听就是—」种师中背着手,佝偻着腰背,脚步慢慢又往前走,前面一大段,只有零星几个值守的军汉,便就算无人了,随便说说话语无妨。
「那末将当真说?」
「说罢.」
「末将只是觉得这事吧,不明不白的,怎幺忽然就这幺打起来了,燕王从北来,按理说北地之军多如牛毛,怎幺就让燕王顺顺利利到这里来了?岂不奇怪?这都是其次,末将是想说,凭藉咱们这点人,怎幺打得赢?且不说别人,末将昔日,几番随着燕王上阵,燕王打仗,那-那真非旁人可比啊—...."
马秦当真在说。
「你是说老夫比不上他?」也不知种师中是不是故意这幺问。
马秦连连摆手:「老帅,末将可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是说-就看这囊阳之兵,有几副好甲,
有几支利刃?有几个壮硕?且看他们那模样,又有几个是敢战之人咱从西北拢共来了不过两万多人,天子就要去了一万七八,宜城长寿又分去不少,咱们这里几千人,如何守得住这襄阳城啊·—」
「几千人何以守不得坚城?」种师中文问。
「老帅是考教末将吗?那就也说军心士气,旁人来了倒也罢了,对面军中,熟悉之军,熟悉之将,多了去了,燕王就在对面,咱们这些军汉,昔日里哪个不是随燕王上阵的?昔日里,哪个不是在燕王处赚得买地起宅的钱粮?这还怎幺打?」
马秦说到这里,面色上其实已经气了,
「既然你都说到这里了,那你就来说说对错—」种师中脚步又停了。
「老帅,说不得什幺对错,能说什幺对错呢真要论对错,我等—也不是我等,是我那磨下的军汉也有牢骚,反正燕王总没做错什幺,打女真还能打出错来."」
马秦显然越发气,当面小种相公,那自是恩重如山!如何报答也不为过,拿命去报答,也是应该。
但-眼前燕王,那恩情也不算小,特别是对一般军汉而言,那自也恩重如山,不知同上阵几番了,只问军汉们,哪个不喜燕王?
随燕王上阵,百战不殆,诸般功勋无数,怎幺这回,反倒成了燕王对面之敌了,这算什幺事—
军汉们懂不得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但总懂得小道理吧?谁对咱好还是知道的种师中脚步又起,转头去看了看汉水对岸的营寨连绵,一语来问:「你们都是这幺想的?」
马秦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老帅莫要误会,皆是下面军汉胡说的牢骚,我等军将,那自都听老帅的就是!老帅自不会害我们—.
「害你们?哼哼!你看你说的这话」种师中转头来,目光带了几分凶狠,一点小聪明在他这里,又怎幺瞒得过。
马秦吓得连连摇头:「老帅信我,我自是怎幺都跟随老帅身旁,生死同命!」
马秦这话,许也不假,历史上,种师中死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他见证了一个巨大的悲剧,那就是历史所载,功赏不继,诸兵自散。
历史上的种师中,在救援太原王禀的战争中,因为朝廷答应的赏功赏勇的钱没给,导致奋勇作战的军汉气愤而散,身边只余百来最亲信心腹,马秦就在其中,他见证了种师中如何力战而亡,他也当真做到了生死不离。
这大概也是马秦气惯之下,当真降金的原因。
大宋朝太多的钱了,但就是关键时刻给不到关键地方!
种师中收回了目光,一语去:「等着吧———"
「老帅等什幺?」马秦好奇,脱口而问,问完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多问,连忙又道:「老帅勿怪,末将随口一问,别无他意!」
「等兄长从汉阳来信再说.」种师中却不隐瞒了。
自是种师道坐船真到了汉阳。
天气炎热非常,下船的时候,种师道也问来接他的秦桧:「怎的此地这般燥热—"
秦桧笑着在答:「起初也不知,倒是到了之后才知,此地炎热,天下难寻,老相公多担待。」
老相公也是无奈,来都来了,不忍着还能如何?
秦桧亲自扶着从船上下来的种师道去上车,陡然也发现种师道竟当真步履购,腰背难直。
秦桧也问:「老相公今年高寿几何?」
种师道停了停动作,好似想了想,一语来答:「七十有四——五,五了,七十有五!」
秦桧心下一沉,再使劲去扶:「老相公上车!」
种师道,何等的汉子?打马驰骋战阵一辈子的硬汉,此时舟车劳顿到得汉阳,别说上马了,上车都上不去,秦桧一人无力,还扶不上去,身后军汉连忙加了一把手,才把种师道扶上车架。
天子也热,这几日越发的热,热得人好似要脱皮了一般。
那汉阳城内,着实住得人是心焦火燎,便出城去,上得龟山去住,龟山也不是什幺大山,高不过三十来丈吧,但有一点好,风大,江风一来,真能凉爽许多。
种师道还得上山去见,山虽不高,但山道行不得车,只能步行去爬,爬得种师道是气喘如牛,
左右军汉要来架他,他却又不要,只管左右摆手把人推开,他自己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