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高大的健马再撞开一个铁甲军汉,忽然马步往前一失,马头往前栽倒,马背上的铁甲骑士,慌乱之间身形往后去仰,便是下意识想要避免急速往前去载……
这是什幺?
人仰,马翻!
人在后仰,却还是在急速之中飞向空中,往前去摔。
马匹翻倒,摔得四脚朝天!
一骑,两骑……
随之,连片在倒!
「好!」刘延庆咬紧的牙关里,从牙缝之中挤出一语。
苏武面色一直黑沉,此时心中松下一口大气,却依旧面色不变,只紧紧盯着看着。
一片一片马蹄在失。
一个一个的骑士栽倒在地,第一时间还想站起。
军将们大喊:「快围上去杀!」
无数的兵刃,如雨点般击打而下,再把那想要爬起来的党项骑士淹没在人群之中。
党项之骑,还在冲,前赴后继在冲。
这支箭矢,发出去之后,就不可能在收回来了,前方人仰马翻,后方看得见之人,便也不可能退了,后方看不见的人,更也还要往前去冲。
乃至,就算知道不能再冲了,这支骑兵已然到得这里,一旦停下来……骑兵的马步,在接战中只要一停,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那宋军之骑,已然也动,绕着全场,从西南方向往东北方向绕来,堵截的就是党项之退路!
便是一个人都不愿放走,都要堵在这里,尸山血海里一并杀完。
党项战兵,两万三千余人,宋军战兵,四万六千余人,还有辅兵民夫三万上下……
人群本就紧密,那人仰马翻越来越多,便是越来越堵。
堵,就是苏武这场战争的唯一目的。
还要去堵,后阵宋军之军将,早已开始驱赶麾下步卒往前去,这是早已议定的章程。
「往前往前,快往前去!」军将甚至抽刀驱赶,用刀身拍在一个一个的士卒甲胄之上,拍得啪啪作响,便是驱赶!
战争之残酷,许就在于这种驱赶,他把同袍堵在人群里面,挤着推着让他往前去,他是敢死也好,不敢死也罢,已然毫无选择。
也把敌人堵在人群里,敌人自也在驱赶在推挤。
胜负,就在于最后谁更能坚持。
皆是善战之兵,昔日里,双方之人,祖祖辈辈,不知互相打了多少次。
今日,再来一次而已!
再来!
两边,还有呈弧形的车驾寨墙,更把这战场堵得不可开交。
那拒马之物,更也成了凶器,双方,有人,有马,甚至会被拒马挤得喘不过气来,挤得活生生憋死当场。
这般场景,若不是放在战阵之中,那便是一场事故,所谓人群踩踏事故。
却是在这战阵之中,竟是主帅苏武有意追求的场面。
那刘延庆一语说来:「堵住了堵住了!」
话语里,竟是惊喜!
堵住了,便是尸山血海的厮杀。
人世间最残酷,莫不于此,谁也走不了,更容不得什幺怕与不怕……
兵刃在扎,你扎我,我也扎你!
锤头在砸……
人如禽兽,乃至禽兽不可比今日之人。
连苏武都已然在动容,他已然上阵这幺多次,便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幺惨烈的战阵!
党项人也好,宋人也罢……
但凡还有一点力气,是站着的,或是躺在地上的,所有人都在挣扎,与命运在挣扎。
甚至有人在哭,嚎叫在哭,哭着嚎叫,但依旧要挥舞手中的兵刃。
还有那少数初次上阵之人,好似如梦魇了一般,只如行尸走肉,机械地挥舞着兵器,脑袋里一片空白。
只问,为什幺非要把党项骑引出来如此一场血战?
即便这般血战一场,那城池里的守军,也不会减少……
其实道理很简单,只要党项再无骑兵,那就真只剩下孤零零的六座城池了,不过来去二百里地。
敌人主力都在灵州与保静城内,围着就可,已然可以不管了。
只管派一二万人往兴庆府去,敌人再也没有了反制手段,再也没有了那骑兵突袭。
这一二万人,可以慢慢走到兴庆府去,安安全全去,走到了,也不必担忧攻城之时,被敌军骑兵突袭身后身侧。
那兴庆府,那兴州城,凭何而守?
更也说骑兵之道,这个时代……
这就是贯穿数百年的「宋、辽、夏、金、蒙」这个时代的战争本质。
苏武已然彻底掌握,运用得熟稔非常,如鱼得水。
骄阳,有点热了。
春天终于来到了这片土地,来得是真晚,南方瓜果都熟了,河南鸟语花香也有了,这里才来了春天。
血水与汗水交织,绞杀在一起。
宋骑在左右去散,让出那拥挤的东北边……
苏武慢慢回头,打马在走,让出这西南的拥挤……
军将在喊:「不要推挤,不要推挤,不要急!」
踩踏事故的现场,在慢慢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