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能喜?
苏武懂得,却只管一语:「只要伐辽得胜,万事无妨!权柄也好,人心也罢,乃至天子此时稍稍不喜,来日自也喜不自禁!」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童贯点头了。
又道:「若是败了,自是一切皆休,你我皆休,罢了罢了,败了,我自也求不得什幺青史留名了,行将就木,入土去也。你呢,你也想不得什幺了,只管你也是国贼恶贼,天下唾弃,史书之中,你便是赵括之流,也是个遗臭万年,何其悲也……」
童贯面色苦,是苏武非把他绑上了这种破釜沉舟之路……
苏武一语:「自古行大事,皆是这般!大事不惜身,小利不忘命!若想青史留名,哪里有不犯险之人,唯有险象环生,才能有青史来载。」
「听你一次,成了,万事皆美。不成,我死之前,不免也骂一语苏武谗言蒙蔽于我,祸国殃民!如此,教那史官少骂我两句,多骂你几句吧……」
童贯无力在说。
苏武一时也不知此言真假,是童贯真这幺想?还是说来调笑?
却看童贯面色,不似调笑……或者是,童贯这一辈子,当真没有其他追求了,只看重身后这点事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苏武只管说道:「自是我祸国殃民,枢相受我蒙蔽!」
童贯便是正色一语:「回吧,明日朝会再见!」
苏武拱手一礼,拜得深,岂不就走。
童贯回了座位,坐了许久许久,不见人,不说话……
夜月明,许多人难眠……
皇城之内,天子正在骂人,只问伺候在旁的梁师成:「这张叔夜上的什幺奏疏?洋洋洒洒写得这幺多,胡说八道无数,岂有此理,照他这幺说,朕这天下岂不大乱?危言耸听之辈,以直搏名之徒!再说,大名府之事,这不还有待调查吗?宰相与枢相还有诸公,这不都在调查吗?需要他一个个小小知府来多言?」
梁师成点着头:「陛下所言在理,此辈之奏,那就不必多看,且再看其他。」
天子把一封奏疏一扔,再换一封,看得几眼,又道:「无趣之事,回几句,往后这般事,不必耗费驿差之力,莫要来说了……」
再开一封,不过几行字而已,天子亲自执笔,批覆一语:朕安,卿安否?
倒是天子面色又好看不少,再开一封,便又喜笑颜开:「江南又出祥瑞,不错不错……且回他,把祥瑞送到京中来看看,看看到底是何等奇物。」
只待再翻翻,天子似也累了,一边翻着一边来说:「今夜就看最后一奏了。」
梁师成点着头:「如官家这般勤政之君,古往今来可不多也!」
只待这一道奏疏翻得几下,天子便也黑脸:「这王仲山,教他入朝,他又要拒,只当他是想做个富家翁,无关他的事,他却又要多言,倚老卖老之辈,说什幺李纲乃言官,不该惩治,朕什幺时候说要惩治李纲了?岂有此理!」
「官家疲乏,当去就寝,明日还有朝会……」梁师成也在皱眉,这事情有些不对劲,怎幺频频有人上书说这事?
其实私下里,梁师成就拦了一些,比如给事中陈瓘的奏疏,留的这些,便也想着他们说的事,自不该有什幺不妥。
也是每日奏疏太多,着实拦不过来,万万没想到,稍稍有些懈怠,竟就出了纰漏……
张叔夜近来听老实的啊……王仲山是怎幺回事?这事与他这个老人精有什幺关系?
大早,朝会,天子睡眼惺忪开始起床洗漱穿着。
左掖门外,诸公排着队等待宫门开启。
蔡京在最前,王黼居后,童贯再后。
如此排下来,政事堂诸公,中书省门下省诸公,尚书省诸公,三司,六部,御史,谏议,苏武站在中间,枢密院……
还有翰林院,开封府,馆阁,大理寺,鸿胪寺,审官院……
自也还有殿前司,皇城司,乃至天武军捧日军……
三品,着实高官,放在地方也好,放在京城也罢,都是高官。
但此地,三品,着实不少,随便一数,也能数出三四十人来,特别是馆阁之中,许多老头白发苍苍,官职品级着实不低,当然,权柄也着实不多,但建言献策也是天子近臣。
陈瓘也好,李纲也罢,皆在列班。
只待左掖门一开,蔡京脚步慢慢往前,众人脚步随之,蔡京只是罢相,罢相这件事,就是理论上不在过问朝廷具体行政之事,但蔡京依旧是太师,是开府仪同三司,是鲁国公。
蔡京之子,长子蔡攸,不必多言,已然也是开府仪同三司,镇海军节度使,太子少保,宣和殿大学士。
三子蔡翛,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
四子蔡绦,徽猷阁待制,若无意外,不远的将来,自也是大学士!
五子蔡鞗,天子赵佶爱女之驸马。
蔡京的弟弟蔡卞,更也还是昔日王安石王相公的女婿。蔡卞之子,此时也是徽猷阁待制,来日前途自也小不了……
就说这一家子之政治势力,若无国破家亡,何人能够撼动?
也不怪李纲也悲观,童贯也担忧……
朝堂之上,众人列班站好,且不说蔡家之党羽,就蔡家之人,已然就是好几个在其中,还是蔡攸在苏州,若蔡攸也在,蔡攸也当站在第一排,与童贯站在一处。
只待众人站好,天子再来,倒也不穿龙袍,只是一袭道袍,坐在高台,高台并不高,只是高出几个台阶而已,这也是赵家祖上的祖制,寓意与士大夫共天下,并不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