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一看蔡攸,心中感动不已:「爱卿……」
「陛下,臣若去了,陛下一定保重!」蔡攸真是红了眼眶。
这件事,甚至好似都已经决定了一般。
岂不就是决定了?天子来言:「爱卿远去,朕亦不舍……」
「陛下,千般万般,臣多归就是,便是换了旁人,只怕陛下难合心意……」蔡攸几欲落泪,已然擡袖来遮。
也别说,这种事,艺术上的事,讲究共鸣,就是你得懂它,也得懂他,要审美一致,情绪点感情点能通。
不然,随便派个人,送来的东西,天子这也不喜,那也不喜,那还谈什幺艺术?
艺术家,都是孤独的!
唯有赵佶,他的艺术,是幸福的!至少,蔡攸共鸣了好多年。
昔日蔡京能起复,也在于这份艺术的共鸣,二十年前端王赵佶登基之时,蔡京在杭州抓住机会,一把击中。
子承父业,也是子学父之法。
话都说到这里了,王黼心中已然无奈,蔡家父子,他是千方百计想弄,奈何弄不动!又让蔡攸这厮得逞了。
唉……王黼远远看一眼皇帝身边站着的太监梁师成,梁师成没有什幺动作,只是眼皮子往下看了看……
王黼懂了,再从长计议吧……
童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赛道,他是不参与的,只陪着。
也是童贯今日收获甚大,盆满钵满,已然足够。
至于童贯自己,他也没什幺能升的了,看天子随便选吧,加个什幺楚国公,加个太师,都行。
这些,都是人臣绝顶之处,该有就会有的,童贯看来,多少有些不太值钱了。
收复燕云,那才是极致,古今之极致,竹帛之极致。
苏武正在忙着呢,汴京城里到处跑,他自己也想,如此也好,提前把这汴京城好好熟悉一番,各门各街各道……乃至巷弄,都转悠一下。
这汴京城有一点好,其中道路,基本上都是横平竖直,好走好记。
然后回到枢密院里,就要写计划了,大计划一份,然后还得分成各种小计划送给诸般军将,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幺,与作战计划是一回事。
却听门外有人大喊:「喜报,喜报啊!」
诸多官员皆往院子里来,只看是那枢密院编修程浩,呼喊不止。
有人问:「程编修,什幺喜报?」
程浩身后,大门之处,童贯刚刚下车,走了进来。
程浩又不说话了,只拱手与童贯。
童贯摆摆手:「你既是喊了,你就说……」
说着,童贯含笑往自己班房处去。
程浩再喊:「苏承旨,苏承旨……」
苏武才出门来:「何事?」
「喜报,你的喜报。」程浩激动不已。
「你说……」苏武好似不太激动。
程浩先走到苏武身边,再来说:「你……圣旨还未来,礼部与吏部的人也还未来,我先告诉你,也与诸位来说,苏承旨如今可是学士了,枢密院直学士,陛下也赐了同进士出身。」
苏武一愣,真成了?
这事,苏武看来何其难也?这般也能让童贯办成了?
就凭藉一篇《淫祀十论》,就能当学士?
学士这种名头,在大宋而言,那是什幺概念?放在以前,那都是学富五车的人才有资格得享,就好比苏轼。
便说包拯,他当知开封府的时候,当御史中丞的时候,乃至当到三司使的时候,他都没混到个学士,直到当了枢密副使的时候,才混到一个龙图阁直学士……
苏武甚至有些尴尬,只问,出门去,人家拱手一礼来,称呼一声「苏学士」,苏武是应还是不应?
苏武自是也不知童贯是如何一套组合拳给皇帝打懵了。
苏武只觉得,如今这大宋朝,他妈的真有趣!
程浩看着苏武面色一些奇怪,便还来问:「怎幺?此事岂能不是大喜?」
苏武转了个笑脸:「倒也不是不喜,是天子恩宠如此,不免教我受宠若惊!」
一边说着,苏武还一边与左右众人拱手致意。
左右众人,那自是贺喜之声此起彼伏,至于是真贺喜还是羡慕嫉妒恨,那也管不了这幺多。
同僚之间,苏武这回再来,那还得各家各户,都上门走走,亲自去。
汴京之高门,这门不是自己请木匠做的,而是诸位一起擡起来的,苏武知道,人性是通的,用对待军汉的方式对待文官,必也奏效,只是文官麻烦一点而已。
如今,苏武显然就是这枢密院里第二号人物了,虽然官职不大,但他就是。
一旁程浩嘴角都咧到后耳根了,只管来说:「苏……学士,快去见过枢相。」
苏武自是左右再拱手,多谢同僚们的贺喜,转身去童贯在后面的班房。
童贯见苏武来,嘿嘿笑着:「你知道了?」
苏武那能不是躬身大礼去:「拜谢枢相擡举之大恩。」
童贯摆着手:「先坐先坐……」
程浩忙里忙外,看茶,上点心,这些事,本都有差役小吏来说,但自从程浩来了,但凡是童贯这屋子里的事,他事无巨细,都包揽下来。
今日,那更是把脚背在后背来跑,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头,笑容更是一点都不收,就是个心里高兴!
童贯说着话语:「那些什幺拜谢之语,就不必多言了,还是要叮嘱你,士大夫要有士大夫的做派,学着来……」
「只怕担不起这学士之名!」苏武还是担心这个,他还是对这时代与社会的规则有敬畏。
学士学士,出门就要装逼,开口就要圣贤,说出话可以不多,但一句说出,那就得是有逼格有哲理的话语。
场合上,那更要如此,引经据典那只是寻常,诗词那也是小道,文章更不用谈,学士学士,饱学之士,那是要给皇帝与朝廷时不时洋洋洒洒来一篇的……
至于聚会之类的时候,那自是文人雅士,哪个不是出口成章?哪个不是挥毫泼墨?
弄个同进士出身,苏武泰然处之,弄个直学士,那真是要人的命!
童贯只管来笑:「学士而已,以你之谋略,绰绰有余!不必担忧……」
苏武也笑:「倒是枢相对下官多有信任……」
「说正事……」童贯面色严正了一番。
「下官恭听!」苏武那是会谦虚的。
「你要多见一见官家了……」童贯如此说着。
苏武点头:「还请枢相指教。」
童贯自就是真来指教的,也还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慢慢来说:「官家什幺喜好,其实你明白,喜好之外,官家啊,是个好人呐,与好人打交道,其实不难,但其实也难……难在何处呢?」
苏武不插话,知道童贯是会自问自答的。
就听童贯继续来说:「难就难在,让官家这幺一个好人,永远都能认为自己做到了好人所为,万万不能让官家这个好人做不下去,明白这一点,便可成事也。此言许也复杂,你聪明得紧,当悟。」
这话,还真不好悟。
苏武似懂非懂,真在悟,似也悟到了一些,似也并不十分透彻。
童贯再来一语:「也不急,伴君之道,其实难以一言蔽之,你多见几番,慢慢就会明悟许多,无甚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