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弦的刹那,琴身忽地一震。
「铮——」
一道金戈之音破空而起,恍若寒刃出鞘。
她瞳孔微缩,指下琴弦竟似有了生命,震颤间迸发出凛冽杀伐之气。
果然其声质,已经截然不同!
「这……」
她素手翻飞,弦音如浪。
一种「士为知己者死!」,「剑拔弩张!」的杀伐悲慨,瞬间从琴音之中,震荡开来。
当弹至「冲冠」一节时,琴声陡然拔高,似有壮士怒发冲冠,剑指苍穹;
转入「投剑」段落时,音色骤沉,宛若利刃坠地,金石铿锵。
每一声都如战鼓擂在心头,震得她指尖发麻,连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江公子」
曲终时,苏小小双颊绯红,胸口剧烈起伏。
「果然,果然好听多了!」
她怔怔望着微微颤动的琴弦,仿佛弹出了千百年前,聂政白衣染血的背影。
此生,她从未将《广陵散》曲目,弹奏的如此惊心动魄!
「谢公子指点!」
此刻,她美眸再望向江行舟,已是犹如看着琴道大宗师一般的崇拜和炽烈。
「慢商调式,乃《广陵散》独有之秘法。」
江行舟声如珠落玉盘,「二弦退同宫声,方能尽显其'聂政刺韩'的侠烈之气。不过.」
他擡眼一笑,「若是其它清雅之曲,还需调回正音才是。」
茶烟袅袅间,别驾李怀安捧着青瓷茶盏,都看的目瞪口呆。
他本欲请教帐册速算之法,如何用一个时辰,算完十日才能算清的帐薄?!
怎料这位江司马,竟与醉仙画舫的花魁姐儿苏小小,论起琴道来?
「慢商调二弦降低大二度.?」
李怀安暗自嘀咕,只觉云里雾里。
他望向案上素琴,仿佛在听天书,
——这江行舟究竟从何处习得这等精微乐理?
暮色时分,秦淮河上灯火渐起。
别驾李怀安已经先行离去。
江行舟听完曲儿,和苏小小畅聊许久,踏出画舫时,衣袂间犹带着几分酒意,步履却仍从容。
作为名动江南的四大才子之首,这金陵城中的风雅之地,于他而言处处皆是通途。
但凡踏进酒楼茶肆,登临画舫歌台,自有殷勤的掌柜躬身相迎,琼浆玉液、时令茶点,皆是分文不取——
倒不是他吝啬不愿掏钱,实在是这「江南四大才子」文坛小宗师的名头太盛,各家都争着要沾文气。
「江司马慢走!」
画舫上的鸨母追出几步,满脸堆笑,「下回让苏小小,将您的《春江花月夜》,新编成一首曲儿,定要请您亲自品评一番!」
「下回再来!」
江行舟摆摆手,袖中落下一枚银锭,权当打赏。
夜风拂面,酒意微醺间,他信步而行。
远处各画舫传来丝竹之声,隐约能听见一家的歌女,正唱着他的旧作《菩萨蛮·永足》。
如今,他写的诗词,几乎大半都被秦淮画舫的歌姬们,改编成各色琴曲歌舞,火爆江南道一城十府。
随着他的诗词在江南道文士之间传扬,改编成的曲儿在秦淮画舫传唱,文章知名暴涨,各篇文章的文名也是节节攀升,在金陵文庙几乎都晋升为[鸣州]之作。
夜色沉沉,
刺史府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
韦观澜搁下朱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案头堆积如山,各府各衙门递交的公文终于批完,擡头时才发现窗外早已月上中天。
别驾李怀安和主簿柳明川侍立一旁,同样满脸倦色——他们陪着刺史大人,一起熬到深夜。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