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六号考舍。
「啪!」
狼毫坠地,墨汁溅上青砖,如泼洒的鸦羽。
窗外木鸢振翅声忽近,铁爪在檐角刮出刺耳声响。
赵子禄呆呆的望着府试考题一,盯着自己抑制不住颤抖的十指,掌心发白。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什幺叫——万策尽!
自作自受!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过去两月,他押题几百道。
甚至连《圣人诛妖策》到《救灾安民策》,哪篇不是烂熟于心?
无论周院君考什幺,他都能写出一篇锦绣文章。
偏生没料到.
江州府试的第一场考题,竟要写自己在太湖诛妖一战的功绩?!
他顿时有些懵,
救灾?
表现啥?
根本没去啊!
额头沁出冷汗——那夜妖祸滔天时,自己分明在赵府暖阁里闭门苦读,准备府试。
他还能表现啥?
赵子禄也不敢在府试文章中胡乱瞎编。
江州府有不少童生知道,他在赵府内读书,未曾出门。
若是瞎编自己诛妖救灾,太容易被戳穿——府试文章里谎言连篇,那可就是天塌了,恐怕直接被剥夺府试。
「好一个诛妖救灾.」
赵子禄喉间滚出低笑,忽觉满嘴腥甜,竟将舌尖咬出了血,「好一个周院君!.仅这一题,我便彻底无望,夺府试秀才案首!」
他想了许久,
笔锋悬在纸上游移不定。
「要不.干脆写一篇《寒窗苦读志》?」
忽然福至心灵,
赵子禄猛地蘸墨挥毫,写一篇三百字短志、诗:
「.「闭门即战场,灯火作烽燧!
非是无肝胆,待举凌云翅!
非是惜此身,长锋待出匣!
今朝墨池浅,来日血海深!」」
最后一捺狠狠顿笔,竟将宣纸划破三分。
唯有府试考中秀才功名,获取更大的实力,日后才能为朝廷、为黎民百姓做主。
他这是煞费苦心!
做暂时的忍耐!
以待日后更好的诛妖救民!
江州府院。
青砖黛瓦的考舍鳞次排开,宣纸般苍白的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板上勾出细密的栅影。
有的童生未参加太湖诛妖之战,面色煞白,惨白如生宣。
有的童生却是面色激动红润,此刻心头无比感激周院君。
江州府暨阳童生案首沈织云,悬腕凝锋,狼毫在「功」字最后一捺处顿出涟漪。
他恍见两月前太湖湖畔,
周院君染血的官靴踏过妖族浮尸,
一名濒死的童生抓住他绯色官袍下摆,院君俯身替他合上不甘的眼帘:「活下来的,都该有个好前程.」说的正是这句。
当时腥风灌耳,如今听来——竟是天籁!
「我前些日子还在寻思,我等一府五县童生奔赴太湖立功,回来至今两月,却未得太守和院君大人半分犒赏。」
「没想到,院君大人早就在这里安排好了!」
「以我等,但凡立下功绩,通过府试第一场无疑!」
「我虽在第一线战场,并无太多的杀敌表现。
比起江行舟,那是万万不如!
可是却在第二线后勤补给,立了一份天大的功劳!
我暨阳沈家连夜捐献了一千担文粟米,送往前线犒劳府院学子」
沈织云腕底生风,舔笔疾书,墨迹里都带着粟香,
那日府衙仓廪前,父亲将粮食压在秤杆上时,青铜秤砣坠地的闷响。
一千担金灿灿的文黍谷粒在府衙帐册上堆成小山。
他当时还疑惑不解,父亲为何如此积极捐粮?
此刻,沈织云方才恍然大悟,父亲不愧是暨阳县第一绸缎布商,眼光是如此的毒辣!
沈家主这场精心算计,早在两月前便盘算好了。
「这是有据可查!
在府衙后勤辎重名录的第七页,可是白纸黑字盖着一个府衙戳印!
光凭这一份大功绩,这江州府试第一场,我肯定排在甲等前三之列!」
他飞快落笔。
「.
「暨阳县,沈家郎。
后勤辎重录第七页,朱砂府印灿若朝霞。
一千担文粟米,粒粒皆是功名种!」」
沈织云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三百字的志出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