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张少宁脸上的冷笑早已僵住,进而变得苍白。
他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指甲却已深深掐入掌心而不自知。
他原本期待着江行舟出丑,最多也不过是又一篇镇国之作....并不比其他宾客的镇国之作,高明到哪里去。
但眼前这引动月宫投影的异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甚至超越了他对「文道」的认知极限。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渺小感,如同冰水般浇透了他的全身。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的哗然与骚动。
殿内众人再也无法保持矜持,纷纷离席,涌向殿门和窗口。
仰头望向那轮变得无比神秘的明月,惊呼声、议论声、抽气声交织成一片。
即便是那些心怀叵测的妖蛮使节,此刻也面露骇然与敬畏。
兽瞳之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人族文道,竟能引动如此神迹?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与震撼之中一龙椅之上,女帝武明月竟豁然站起身来!
她凤目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
那光芒中蕴含着激动、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期盼已久之物的狂喜!
她身周那浩瀚如海的帝王气运,似乎也因那月宫投影的出现而产生了细微的共鸣与波动。
龙袍之上绣着的金色凤凰,竟隐隐有展翅欲飞之感。
她的目光,穿透喧闹的人群,牢牢锁定在依旧挥毫泼墨、仿佛与外界隔绝的江行舟身上。
没有人知道此刻女帝心中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位年轻帝王的失态,恰恰证明了江行舟此举所带来的冲击,是何等的石破天惊!
「月宫洞天——!」
女帝朱唇微启,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江卿——你究竟——要为我大周,开启一个怎样的时代?」
江行舟再次举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他微扬的脖颈滑下,带着几分狂放不羁。
他眼中醉意与清明交织,仿佛已神游天外,又与这凡尘紧密相连。
他提笔,饱蘸浓墨,笔锋在纸上划出深沉的轨迹:「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笔落,风云再动!
这一句,不再是直冲云霄的叩问,而是内心的低徊与沉吟。
那欲脱离凡尘、回归那理想中皎洁月宫的强烈渴望,与对那清冷仙境未知的「寒冷」的隐隐畏惧,形成了无比尖锐而真实的矛盾。
——
这已非单纯的文采飞扬,而是直指本心。
道尽了所有超凡脱俗者,在踏上巅峰之路前后,内心深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与孤独!
「江郎,他——他这是已得圣人之心啊!」
一位年迈的大儒声音发颤,老泪几乎要纵横而出。
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追求了一辈子圣道。
此刻却在一个年轻人笔下,隐约看到了自己毕生渴求却难以触摸的境界—
圣境的影子。
不是力量,而是那种站在圣道极高处,高处不胜寒,回望人间的复杂心境。
另一位大儒激动地抓住身旁同僚的衣袖,指着那诗句,声音哽咽:「这分明是在暗示,圣境的不胜寒!若非亲身临近其境...或者有了圣人之心,焉能道出此等真切感触?!」
「非圣人之心,如何能言乘风归去」?!」
孔昭礼喃喃自语,他脸上的震惊已渐渐化为一种深刻的感悟与敬佩。
「可是,他纵然有了文道圣心,窥见了那至高的风景,却依旧眷恋这凡尘烟火,恐惧那圣人位业所带来的极致孤独与寒冷————此等心境,何其真实,何其——
慈悲!」
孟怀义亦是长叹一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分,又似是豁然开朗:「吾辈一生,皓首穷经,只知奋力向上攀爬,以为圣境便是终极乐土,温暖如春。
却从未想过,那高处」或许并非只有光辉————还有极致的寒冷!
江郎此句,如暮鼓晨钟,敲醒了我等痴人!
求道之路,亦有得失,圣心,亦具人情啊!」
在座的大儒们闻得此句,无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