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这等心思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巨大的喜悦和期待,还是让这对年轻兄弟忍不住浮想联翩,薛氏家族的未来与姐夫江行舟今日殿阁大学士的成败,紧紧捆绑在一起,翘首以盼那激动人心时刻的到来。
离薛家兄弟不远,另一处人群相对稀疏些的位置。
一群身着深浅不一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正聚在一处低声交谈。
他们正是与江行舟同年金榜题名,曾一同经历过琼林宴、雁塔题名荣耀的进士们—韩玉圭、陆鸣、曹安等人。
此刻,他们望着远处巍峨肃穆的文华殿,心情远比周围单纯的仰慕者要复杂得多。
既有与有荣焉的激动,也有对自身仕途的思量,更有对同窗际遇天差地别的唏嘘。
韩玉圭官袍颜色略深,显示其官职稍高。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江兄————不,如今该尊称江大人了。
他此番若能顺利通过这五位大儒的联考,晋升殿阁大学士,那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障碍便算是彻底消除了。
陛下即可毫无阻力、名正言顺地任命他为户部尚书,真正执掌天下钱粮赋税,权柄之重,堪称国之命脉。
届时,他就不再仅仅是简在帝心的宠臣,而是真正的朝堂巨擘。虽然目前还只是户部尚书,却是足以与中书令、门下侍中等元老重臣分庭抗礼了。」
一旁的陆鸣接口道,语气中混杂着真诚的羡慕与一丝现实的庆幸:「是啊,殿阁大学士,位同副相,入阁预机务————!
届时,我等作为同年,或许————或许也能借得几分东风,在仕途上少些蹉跎「」
门他们深知官场规则,朝中有人好做官,有一位权势正如日中天的同年作为奥援,无论是在考核升迁,还是在衙门办事,境遇都将大不相同。
这并非完全是钻营,而是一种现实的考量与期待。
曹安则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悠远,仿佛回到了年前:「回想之前在江阴,你我与江兄同在薛府私塾苦读,为乡试、会试悬梁刺股,仿佛还是昨日之事。
谁知光阴荏苒,一眨眼,江兄已如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走到了我等只能仰望的高度————真是令人唏嘘不已,与有荣焉。」
他们虽然也已是天子门生,考中了进士,但多数人还在县令、太守佐官这类中层官职上奋力拼搏,与即将踏入帝国最核心权力圈的江行舟相比,差距何止云泥。
更外围一些,人群的边缘,是以榜眼刘春、探花曹瑾。
二甲传胪宋楚望、关中才子秦文等为代表的今科精英进士。
他们个个年轻气盛,才华横溢,本是天之骄子,平日在各自圈子里也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
但此刻,在文华殿前这汇聚了天下文运的宏大场合,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收敛了平日里的傲气,目光炽热而专注地望着那座殿堂,仿佛在观摩一场关乎自身未来的预演。
刘春面容严肃,沉声对身旁的同伴们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激励:「江大人今日之举,乃是我辈读书人之楷模,更是我等前行之路上的明灯。
若他今日能成功,便是开辟了一条由新科进士直达殿阁大学士的传奇之路!
这证明,只要有真才实学,得遇明主,年龄与资历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
江大人能做到,我辈若砥砺前行,未必不能鹏程万里,亦有登临绝顶之日!」
曹瑾闻言,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斗志与向往,他握了握拳,低声道:「刘兄说得是!
今日我们在此观礼!
他日,我等亦要奋发向上,凭藉自身实力。
如江大人一般,堂堂正正立于这文华殿前,接受大儒考核,受天下士子瞩目,为我大周文道再添辉煌!」
江行舟的成功,极大地激发了他们这些年轻一代顶尖士子的雄心壮志。
让他们看到了超越常规、快速攀登文道高峰的可能性。
在汹涌的人潮边缘,一些刻意保持着距离、身着与中原风格迥异的服饰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或披着北方妖国特有的、缀有兽牙与翎羽的皮裘,或穿着西域蛮族色彩浓艳、纹饰粗犷的锦袍。
周身散发着或阴冰冷、或彪悍狂野的气息,与周围文质彬彬的士子们格格不入。
这些正是来自北方妖国、西域诸部、南蛮的使节团成员。
此刻,他们个个面色凝重如铁,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掩饰的不安与深深的忌惮,仿佛嗅到了致命威胁的野兽。
一位脖颈间戴着狼牙项链、瞳孔隐隐泛着绿光的狼族使者,死死盯着文华殿上空那因磅礴文气汇聚而隐隐扭曲光线、形成无形旋涡的天空。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身旁同伴道:「江行舟————这个煞星,若真让他成了殿阁大学士,文位更高,权柄更重,以其在北疆展现出的那种斩尽杀绝的强硬手腕!
我等各族,恐怕再也难有安稳日子可过。
大祸————怕是就在眼前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大周边境线上,更加凌厉的兵锋和更加严酷的压制。
另一位生着鹰钩鼻、目光锐利如刀的妖使忧心忡忡地附和,声音压抑:「没错!回想北疆一战,他尚只是一个户部左侍郎、翰林学士,就敢主动出击,以雷霆手段几乎全歼了雪狼族十万精锐,连大妖王都未能幸免————此等狠辣决绝,闻所未闻。
若让他真正手握户部这钱粮大权,再得到殿阁大学士的文道气运加持,如虎添翼————大周国力必将蒸蒸日上。
下一步,他们的精锐铁骑,和那些该死的文士法术,目标会不会就直接指向我等的草原、我们的圣山了?」
恐惧与忧虑的情绪,如同冰冷的瘟疫,无声无息地在这些各怀鬼胎的使节间迅速蔓延。
他们感觉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在背上,坐立难安。
江行舟的每一次晋升,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什幺文坛盛事,而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又向下逼近了一分。
他们此刻站在这里,并非为了欣赏什幺文道风采,而是如同哨兵般,紧张地评估着这位未来强敌的威胁等级。
洛京城内的百姓们虽无资格踏入森严禁地亲睹文华殿内的盛况,但他们的热情与期盼却如春潮般汹涌,丝毫不减。
皇宫外,那条横贯京城、象征天子威仪的十里天街,此刻早已不再是通衢大道,而是被人山人海彻底淹没。
黑压压的人头从宫门前的广场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摩肩接踵,声浪喧嚣,连砖缝似乎都在跟着震动。
沿街那些平日里就生意兴隆的酒楼茶馆,今日更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所有临街的雅座、包厢,早在昨日就被嗅觉敏锐的豪商巨贾、闲散文人抢订一空。
价格早已飙升至令人咋舌的天价,却依然是一席难求,仿佛能在此处占据一席之地,便与那场决定国运的文道盛事有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在名闻遐迩的「醉仙楼」三层最好的雅间内,几位身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富商围坐在红木圆桌旁,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江南茶点和时令鲜果。
但他们的目光却都心不在焉,不约而同地透过雕花窗棂,死死盯着远处那一片巍峨的宫阙剪影。
「王掌柜,您是咱们里头见识最广的!
您给说道说道,江大人这次冲击那殿阁大学士,能有几分把握?」
一个面色红润的胖商人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景德镇瓷杯,压低声音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打听内幕消息的急切。
被称作王掌柜的中年商人缓缓捋着下巴上修剪整齐的短须,眼中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沉吟道:「以老夫看来,至少有七成把握!
江大人是何等人物?
那可是六元及第,千古罕见的文魁星!
北疆一战,您想想,临阵词成镇国,浩然正气冲霄汉,一箭便射杀了狼族凶名赫赫的大妖王!
这等通天彻地的本事,学问根基早已深不可测,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考个殿阁大学士,依我看,简直是手到擒来!」
「若能成,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旁边另一位商人接口道,脸上带着期盼,「听说江大人署理户部事务以来,大力厘清积年帐目。
雷厉风行打击贪腐胥吏,咱们这些老老实实经商、照章纳税的,日子可是好过多了!
盼着他真掌了部堂大权,这商贾环境定然更加清明!」
而在街角一家名为「清茗居」的普通茶馆里,则是另一番人声鼎沸的景象。
三教九流的人物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烟丝味和浓烈的茶香。
平日里讲才子佳人的说书先生,今日也极识时务地改了节目,站在简陋的台子上,唾沫横飞、绘声绘色地讲着江行舟北疆之战的传奇故事。
虽然细节多有夸张演绎,却依然引得满堂茶客热血沸腾,阵阵喝彩与惊叹此起彼伏。
「话说当日,江大人独自立于雁门关头,面对城下十万如狼似虎的妖兵,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见他口诵圣贤真言,顷刻间天降金光,神将显圣!
那场面,啧啧,真是天地变色,鬼神皆惊啊!」
「要我说,江大人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