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些能耐,但在它看来,大周承平已久,这些贵族子弟早已失了血性,手下能战的精兵绝不会多。
攻克铁山城的轻易,更让它坚信了这一点。
数日后,遮天蔽日的狼烟宣告着大军兵临城下。
雪狼王勒住咆哮的冰狼坐骑,遥望远处地平线上那座在夕阳余晖中宛如巨兽蛰伏的城池轮廓,血色霞光为其披上了一层不祥的辉芒。
「呜嗷!」
进攻的号令化作穿透力极强的狼嚎,奔腾的黑色潮水终于在距城数十里外戛然而止,开始依着地势蔓延成一片望不到边的狰狞营寨,冲天妖气搅动着风云。
雪狼王环视着躁动难耐的部下,声音因压抑的嗜血渴望而愈发低沉嘶哑:「全军扎营,饱食备战!所有斥候散出,给本王像影子一样钉死密州四门,绝不能让江行舟溜走!
待明日朝阳升起,便是我们踏碎城墙,尽取粮草、痛饮仇敌之血之时!「
密州府城,巨大的城门早已紧闭,沉重的铁铸闸门轰然落下。
城头之上,黑底金龙旗在呼啸的北风中猎猎狂舞,旗面被风雪撕扯得笔直如铁。
垛口之后,甲士密布,铁甲映寒光,枪戟森然如林,弓弩尽数上弦。
无数道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锁住远方地平线上那一道不断翻涌、愈逼愈近的尘烟。
空气中混杂着硝石与火油的气味,更弥漫着一股凛冽的、名为「肃杀」的气息。
城楼高处,一众执掌大周北疆命运的人物,凭栏而立。
兵部尚书唐秀金须发如雪,面容沉静似古井无波,唯有搭在城砖上的手指无声收紧,透出几分凝重。
太守薛崇虎手按剑柄,身形稳如磐石,眼底却燃着大周勋贵公爵的灼灼战意。
那位老资历的刘老帅,遥望着天边几乎与乌云相接的滚滚狼烟,以及烟尘中若隐若现、如潮水般漫涌而来的无数黑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震动:
「万之众——这简直是倾国而来!雪狼王竟真敢率举国之兵,直扑我密州城下!」
他戍边数十载,历经百战,可如此规模的妖国主力深入腹地,兵临雄城之下,亦是生平首见。
江行舟静立众人之前,一袭青衫在风中微动,神情仍是一贯的莫测淡漠。
他听着刘老帅的惊叹,唇角似有若无地掠过一丝弧度,开口时声调平静,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位将帅耳中:
「贪欲薰心,便是如此。」
「攻陷铁山城太过顺利,这甜头一下去,狼妖骨子里的贪婪凶性便被彻底勾起,再难按压。
此刻,纵使雪狼王尚存一丝理智,也挡不住摩下那些杀红了眼、只想着城中金银如山的狼侯狼帅们集体狂嚣。「
他的目光仿佛已越过数十里荒原,直抵雪狼国大营,看见那些因贪念与复仇而几近癫狂的妖将。
「它们此刻所图,已非权衡利害,而是破城之后那堆积如山的粮草,以及—.」
江行舟略顿,语气中透出冰冷的讥诮,「还有我这项上人头,能换来多少赏赐与快意!」
唐秀金此时缓缓开口,声如沉钟,稳似山岳:「贪心了!传令各军,严阵以待,静候战机!」
「末将遵令!」
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城楼。
刘老帅神情激动,向前躬身一礼,声音洪亮:「江大人,接下来这一仗该怎幺打,请您下令吧!」
江行舟擡头望了一眼天色。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狼国十万大军奔袭八百里,人困马乏,此时正是他们生火造饭、准备饱餐歇息的时候。
看这阵势,他们是打算明日再攻城。」
他目光转向薛崇虎,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岳父人,可敢与婿一同出猎?」
此言一出,城楼上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啸的北风都仿佛骤然停滞。
出城?
面对城外数十里处黑压压的十万狼妖大军,不依托坚固城墙据守,反而要主动出击?
而且是在夜幕即将降临的傍晚?
刘老帅等一众将领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完全违背了用兵常理!
然而薛崇虎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眼中骤然迸发出慑人的精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拍城墙垛口,声如洪钟般大笑:
「哈哈哈!好!好贤婿!有何不敢?!」
他出身兵家世家,骨子里流淌着进攻的热血,固守待援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江行舟这看似疯狂的提议,恰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作战方式一以攻代守,主动出击,一举挫敌锐气!
「岳父豪气!」江行舟微微一笑,随即神色一肃,目光扫过周围尚未回神的众将,「并非全军出击。我与岳父,只带千精锐骑兵。」
侍立一旁的青婘与玄女闻言,眼中同时闪过跃跃欲试的战意。
「江!万万不可!」
刘老帅急忙上前劝阻,「您是三军统帅,薛太守是一城之主,皆是万金之躯,岂能轻涉险境?城外狼妖漫山遍野,千骑出击,无异于羊入狼群!」
刘老帅与众将闻言,神色更急,纷纷上前一步:「江侍郎、薛大人!城外狼烟蔽野,敌众我寡,千骑出击实在太过凶险!」
「无妨。」江行舟擡手止住众人劝谏,语气淡然而笃定,「不过前十余里,探一探虚实罢了。」
他再度望向远方狼妖营地间袅袅升起的炊烟,眼中掠过一丝寒芒。
「狼军远来疲敝,此刻正埋锅造饭,军心最为松懈。它们绝想不到,我们敢在此时轻骑出城。」
他略一停顿,转向薛崇虎,声音里带着几分凛冽的意味:「况且我与岳父此去,并非要直冲中军大帐。不过是趁夜「问候』一番,挫其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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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虎早已战意昂扬,振臂高呼:「刘老帅,城防暂由你与唐尚书统筹!若见敌阵异动,速发兵接应!—来人!备马!点我亲军铁骑千,随我与江大人出城!」
「诺!」
传令兵轰然应声,快步奔下城楼。
唐秀金始终沉默不语,只深深望了江行舟一眼,缓缓颔首。
他深知自己这位门生心思缜密、谋定后动,此番行动必有其用意。既然只在城外十余里内行动,风险尚在可控之中。
不多时,密州侧门在绞盘转动声中缓缓启开一道缝隙。
江行舟青衫拂动,薛崇虎顶盔贯甲,背负长弓,腰悬利剑,二人并辔立于军前。身后千骑肃列,人马俱静,杀气凝而不发。青卷与玄女亦策马随行左右,目光灼灼。
江行舟回望城楼,向唐秀金与诸将微微颔首,随即轻夹马腹:
「出发!」
千骑如一道暗流,悄无声息地没入苍茫暮色,直扑远方那灯火零星、狼嚎隐约的连绵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