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你奔走多少次……”回忆起这些早就沉淀在脑海深处的往事,糜晃神情舒展了不少,道:“许昌劫武库、长安杀鲜卑,唉。”
乱世之中,底线高的人最是难做。
他夹在中间,被昔日恩主猜忌、疏远,心境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我负责闯祸,子恢你负责善后,你我岂非绝配?”邵勋笑道。
糜晃亦笑。
“正月里元规来过一次,看了看我,说起旧日种种。”糜晃说道:“他也老了,两鬓霜白,再不复昔日模样。”
邵勋神色有些发怔。
昔年困守辟雍之际,不就他们这几个人么?
人的相遇,有时候就很奇妙,来来回回、走走去去、分分合合,羁绊比你想象中还要深。
“元规性躁,但人不坏,若做了错事,陛下你不要过于责怪他。”糜晃的声音很轻,但附上往日种种之后,又带着股异样的沉重。
“我不会怪他的。”邵勋说道。
糜晃欣慰地笑了,又道:“前番回东海时,如何了?我有好些年没回去看看了,不过这一天或许不会太远了。”
“东海户口繁盛,比以往好多了。”邵勋说道。
“我也觉得应该变好了。”糜晃轻声道:“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啊。”
两人就这样时不时说上一两句。
秋日的午后,小院内温暖、静谧。
墙角的菊倔强地盛放着,浑然不顾已到期的尾声。
枯黄的落叶随风起舞,在下留恋不去。
一丝丝新鲜泥土的气息随风涌入院内。那是刚刚翻耕的农田,种子已然破土而出,宣示着新生命的茁壮成长,哪怕迎接它们的寒霜、大雪,也在所不惜。
桓温静静体味着这一切,一时间百般滋味,尽皆涌上心头。
天若有情……天无情也!
再强的人,都有落幕的时刻。他们的风流往事,终将被雨打风吹去。能在青史上留下些许足迹,已然是了不得的奢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糜晃已然迷糊不已,似睡非睡。
邵勋在他耳边轻声道了声别,起身离去。
糜晃努力撑开了眼睛,定定看着邵勋。
邵勋就站在那里,朝他微笑。
糜晃看了许久,都没有看清,到最后,他的脑海中只定格了一个画面——
夕阳西下,他仔仔细细打量着天子,嘴角带笑道:“还算有点英武模样。如此,也不枉我与王参军力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