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缓缓直起身,看着曹丕那因为极度挣扎而扭曲的面容,心中亦是翻江倒海。『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的教诲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立刻被其他更大的声音所淹没。
不!
此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为了保住曹氏最后一点元气,为了不负丞相知遇之恩,些许牺牲……
是必要的!
『世子!』陈群下定决心,急促的说道,眼中更是闪烁出一丝疯狂,『北城已不可守!唯今之计,唯有断尾求生!请世子即刻进丞相府三台,依托高台深墙,做最后坚守!』
『同时……”陈群吸了一口气,字字如铁,句句要命,『请世子下令,行焦土之策!焚毁城中所有仓廪,尤其是粮草军械,绝不能资敌!二……焚城!』
曹丕瞳孔骤然缩了一圈,『焚……焚城?!不仅是仓廪,连北城……』
『正是!』
陈群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骠骑军甫入城中,必然是欲掌控城门,清剿街道,其精锐必是寻隙穿巷,涌入市坊!某早已令人在暗渠入口之处备有火油,只要世子一声令下,便可倾倒火油入北城暗渠,届时仓廪之火一起,为抢救粮食器械,骠骑军必然群聚而至!届时再点燃暗渠火油,到时候地上地下皆有烈焰,即便不能尽歼进城之敌,也必使其阵脚大乱,伤亡惨重,为我军固守三台赢得喘息之机!若能借此引发全城大火……即便玉石俱焚,亦强过将完整邺城拱手让人,助长斐贼气焰!』
陈群紧紧盯着曹丕的眼睛,『世子!此乃绝境求生之法!!些许北城牺牲,若能换得扭转战局之机,便是值得!纵然不能令骠骑军首尾大乱,趁势绝杀,也可重挫其嚣张气焰,保得我军士气!请世子明断下令!』
曹丕听着这毒辣至极的计策,看着陈群眼中绝望和疯狂的光芒,他隐约明白,这是陈群需要他的背书……
一股寒意从曹丕的脚底直窜头顶。
这就是我所依仗的谋士?
这就是我曹氏最后的挣扎?
但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坐以待毙?投降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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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曹丕猛地一咬牙,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最后一点的犹豫,也被穷途末路的狠戾所取代,『便依你!焚城!都给焚了!某得不到的,他斐贼也休想轻易得到!速去安排!』
曹丕同意了。
他选择了这条通往毁灭,也可能通往一线生机的绝路。
就像是陈群需要曹丕来分担这焚城的罪孽一样,曹丕也需要陈群来作为具体的执行者,他们原本就是一体两面,在封建王朝之中屡见不鲜。
所谓的忠义、仁德,都在最赤裸的生存欲望和权力挣扎之下败退。
在极端压力下,封建统治者的扭曲的人性,真实地展现了出来。
……
……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狂潮,席卷着刚刚被炸开的邺城北城缺口。
烟尘尚未完全散去,骠骑军的赤色洪流便已汹涌而入,兵分多路,沿着主干街道向城内纵深穿插,清剿残敌,抢占要地。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曙光初现,却也最容易因突进过猛,导致各个部队分散而陷入混乱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从一条偏僻的小巷中踉跄冲出,奔向一支正在沿着街道快速推进的骠骑军小队。
『将军!将军!停步!停步啊!』那人衣衫褴褛,满面烟尘,带着嘶哑焦急呼喊着,挥舞着双手,不顾一切地试图阻拦队伍,险些被骠骑兵卒当成刺客或是其他什么敌意的曹军兵卒当场格杀。
带队的一名骠骑军司马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何人挡路?!滚开!』
要不是看见这人空着双手,说不得人头便是早已落地。
『我乃农事官周章!有紧急军情禀报!』周章喘着粗气,努力挺直身体,亮出一枚早期的农学士徽章。
这是他私下保留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周章大喊道,头上的汗混着泥尘滚落,『将军!事关全军安危!暗渠!北城的暗渠里有火油!陈群欲纵火焚城!』
『火油?!』骠骑军司马闻言,脸色骤变,『你说清楚!什么火油?什么暗渠?在何处?!』
水火二字,最是无情。
尤其是在这城中,虽然有很多是土石结构,但是也同样有很多房屋是木质的!
巷道纵横,屋舍连片的市坊,一旦大火燃起,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