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closed。日安,久保先生。」
久保刚太被「请」了出来,冰冷的走廊寒风灌进他的衣领。
他明白了。
NPC公司换了身皮,那个被吊死的倒霉蛋亚伦就是他妈的全部交代。
至于他的货?Gone!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电报室。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从东海岸刮来。
「哒哒.哒.」电报机吐出的是最后通牒。
来自新泽西州帕特森市,美国丝都的纺织业巨头们,可不关心旧金山发生了什幺狗屁倒灶的破事。
「未能按期交付A级生丝2000包,视为根本违约,立即支付罚金,100万美元!」
久保刚太简直气得要吐血。
这群趁火打劫的美国杂种,他们都没给他一点转圜的余地。
他不是没想过从日本紧急调拨,可电报发回去,横滨的回复依旧冰冷,没货了。
法国和义大利的瘟疫还没过去,日本和清朝的生丝是唯二能填满全球缺口的硬通货,这一批已经是倾尽全力的最大出口。
双重损失。
丢掉了一百六十万的货,现在又背上了一百万的罚单,总计二百六十万!
久保刚太只觉得脑袋凉飕飕的。
他很清楚这个数字意味着什幺。
这不仅是扶桑号的损失,连带着计划中向英国订购的金刚号轻型铁甲舰,全他妈泡汤了。
明治维新,富国强兵,全部的一切都压在这条该死的丝绸贸易线上。
如果这条动脉被切断,如果失去了美国市场这个最大的外汇来源……
他久保刚太,将成为帝国的罪人,一个剖腹自尽都不足以谢罪的国贼!
「冷静,冷静……」
他抓起酒瓶,对着瓶口猛灌。
他现在还不能垮,一定要找到生丝!
就在他濒临崩溃时,一个皮条客敲开了他的门。
那家伙油头粉面,长得像只老鼠。
「嘿,久保先生,别这幺愁眉苦脸嘛。NPC完蛋了,可旧金山没有啊。这里是世界的十字路口,是黄金和机会流淌的地方。你想要的,这里都有。」
久保刚太擡起通红的眼睛:「你什幺意思?」
「我的意思是……」
老鼠搓着手:「你丢的是日本丝,可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日本产丝。你只是需要丝,对吗?去码头区打听打听,那些大商行,他们什幺没有?」
久保刚太猛得瞪大眼,对啊,他怎幺忘了,还有大清国。
清国的生丝质量虽然参差不齐,但也是大宗商品!
一念起,他立刻冲了出去,在码头区的酒吧和商行里疯狂打听。
直到第二天黄昏,在一家爱尔兰酒馆里,另一个中间人醉醺醺地勾住了他的肩膀。
「你他妈,嗝,就是那个在找丝绸的日本人?」
「是,您有门路?」
工头喷着酒气:「你算找对人了,旧金山现在手里有大批量现货的,只有一个。派屈克·奥马利先生,那个爱尔兰航运巨头!我亲眼看见他的仓库里堆满了从清国运来的玩意儿,妈的,堆得像山一样高,他们本来,嗝,计划两个月后运去欧洲。」
派屈克·奥马利!
久保刚太知道这个名字。
在旧金山大洗牌中崛起的爱尔兰裔新贵,手段狠辣。
派屈克·奥马利的办公室内,主人翁正斜坐在其办公桌后面。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体格强壮如公牛。
「耶稣、玛丽和约瑟夫……」
他见久保刚太进来,眼底的轻蔑之色丝毫不减:「又一个来哭丧的。说吧,日本人,你丢了多少钱?还是说,你那被抓进去的经理,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久保刚太强忍着屈辱,深深鞠了一躬:「奥马利先生,我是来做生意的。我听说您手里有一批清国生丝。」
「哦?」
奥马利夸张地挑了挑眉毛:「是有如何?那可是我的宝贝。不像某些人,把价值连城的货物随手扔在码头仓库里,连他妈一份高额保险都舍不得买。」
「你!」
久保刚太的拳头猛得攥紧。
「我怎幺了?我派屈克·奥马利可从不做亏本买卖。我的货,每一包都买了劳埃德的最高保险,就算今晚旧金山烧成灰,明天早上,伦敦的银行家也会排着队把支票送到我手上。」
「而你呢?你个小家子气的日本猴子,为了省下那点可怜的保险金,然后呢?你他妈的指望谁来赔你?NPC?那个已经被拆得只剩骨头的空壳子?还是那个在牢里搞自己屁股的经理?」
这番粗鄙的羞辱,让久保刚太很想直接拔刀杀了这个畜生。
但他不能,扶桑号以及那一百多万压得他根本没有尊严可谈!
「奥马利先生。」
久保刚太死咬着后槽牙:「请您开个价,我需要您的丝来周转两个月,两个月后,日本的新丝一到,我会用最高价向您归还这批货。」
「哈哈哈哈,你他妈在逗我?用两个月后的承诺来换我手里实打实的黄金?你当我是刚从爱尔兰来的乡巴佬吗?」
奥马利猛地收起笑容:「我不信任日本人。我他妈不信任除了黄金之外的任何东西。」
「现在,带着你的承诺给我滚出去,别他妈耽误我赚钱!」
久保刚太失魂落魄地被赶了出来。
他再次向东京发出电报。
回复在十二个小时后抵达,只有寥寥数语:「不惜一切代价,买下它。决不能失去美国市场。否则,帝国海军将失去未来。大久保利通。」
(注:大久保利通,明治维新三杰之一,时任内务卿,日本实际最高掌权者。)
电报的最后,还附带了银行的授权——日本政府,砸锅卖铁,也要保住这条线。
……
第二次踏入奥马利的办公室,久保刚太已经没了任何表情。
「你又回来干什幺?」
奥马利显得很不耐烦:「想清楚了怎幺用嘴巴付钱吗?」
「现款。」
久保刚太冷冷道:「我们会买下您全部的生丝,请报价吧。」
奥马利眯起一双小眼睛,着实没料到对方真的能拿出钱。
这只被榨干的羊,居然还能挤出油水?
他起身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久保刚太一杯。
「这才像话嘛。」
奥马利咧嘴一笑:「既然是生意,那就得有生意的样子,我的这批货从清国佬手里拿过来,成本价一百二十万美元,都是上等品,不比你们的差。」
久保刚太的心在滴血。
这批货的原主,多半也是被这群爱尔兰混蛋用黑吃黑的手段吞掉的。
「那您的价……。」
「一口价。」
奥马利伸出一根手指,又加了五根:「一百五十万美元,现款交易。」
「你!」
久保刚太倒抽一口凉气。
溢价三十万,这他妈是抢劫!
「不乐意?」
奥马利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就滚蛋,我一点也不急着卖。欧洲的市场可比那些美国佬大方多了。我猜,帕特森市的违约金,不止三十万吧?」
这个魔鬼,他什幺都知道!
久保刚太绝望地闭上眼,他现在的退路已经全被被封死了!
「我需要验货。」
「当然。」
在奥马利手下的押送下,久保刚太在码头的一个隐秘仓库里见到了那批货,整整两千包。
外面是清朝风格的粗麻布包装,盖着模糊的戳记。
他划开一包,里面是色泽略黄、但同样光滑坚韧的生丝。
质量确实不差。
似乎跟他们日本的那批生丝差不多,这该死的熟悉感是怎幺回事?
现在顾不上研究,他也不敢怀疑奥马利。
「成交。」
几个小时后,通过银行电汇,一百五十万美元的黄金储备划入了奥马利在旧金山花旗银行的匿名帐户。
至于日本政府是不是借的银行高利贷,谁关心呢。
当确认收款的电报传来时,奥马利拍了拍久保刚太的肩膀。
「合作愉快,我的朋友,现在货是你的了,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次可别忘了买保险。」
保险这俩字又戳了一下久保刚太的痛处。
「多谢提醒,我会的。」
但当他去保险经纪人那里询价时,心又沉了下去。
「什幺?百分之五?」
久保刚太失声大喊:「你们怎幺不去抢!」
经纪人推了推眼镜:「先生,这已经是友情价了。NPC刚出了那幺大的丑闻,现在全部关于码头仓储和内陆运输的保费都上浮了三成。您的货物价值一百五十万,横穿大陆,风险极高。百分之五,七万五千美元。一分不能少。」
久保刚太的手开始发抖。
他刚刚才让政府背上了一笔巨债,现在又要支付这笔天价保费?他回去怎幺交代?
「嘿,我可怜的日本朋友!」
奥马利大笑着给他支招:「怎幺,保费太贵付不起了?」
久保刚太阴沉着脸,猛灌了一口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