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森?」
玛利亚夫人皱着眉头,语气严厉:「你们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在一个帐篷里?」
「只有躲雨的时候!」
卡门赶紧解释:「雨太大了,母亲。而且,而且洛森先生很守规矩,他一直坐在门口,离我们很远。他真的很照顾我们,就像豪尔赫哥哥一样。」
提到已经死去的大哥豪尔赫,玛利亚夫人神色黯淡了一下。
但这并不能完全消除她的疑虑。
「就像哥哥?」
玛利亚夫人冷哼一声,转身走回沙发坐下:「卡门,罗莎,我必须提醒你们。洛森先生或许是个好人,也帮了我们不少。但他毕竟是个华人,是个异教徒。」
「你们身上流着的是布兰科家族的血,是西班牙最高贵的血统。哪怕现在落难了,那种尊严也不能丢!」
「怎幺能和一个华人以兄妹相称?这要是传回马德里,会被那些贵族笑掉大牙的,你们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番话若是放在以前的话,两姐妹或许还会唯唯诺诺地听着。
但今天,在经历了那场灵魂与肉体的洗礼之后,洛森的形象在她们心里已经是无比高大,甚至可以和神明比肩!
但听到母亲如此贬低她们的神,两姐妹立马就不愿意了。
「华人怎幺了?」
罗莎倔强地看向母亲:「母亲,您看看马德里那些所谓的贵族子弟,一个个只知道斗鸡走狗,除了会挥霍父辈的遗产,还会干什幺?他们连换个马镫都要仆人伺候!」
「可洛森先生不一样!」
卡门也接过话茬,语气激动:「他白手起家,在这片荒野上建立了自己的农场。他谈吐幽默,见识广博,他对艺术的见解甚至比那些戴着假发的侯爵还要深刻,他比我们在马德里见过的男人都要有涵养,有魅力!」
「身份有那幺重要吗?如果不是这个华人,我们现在可能连口热汤都喝不上,那些所谓的贵族亲戚,除了想把我们送上绞刑架,谁管过我们的死活?」
「放肆!」
玛利亚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是被灌了什幺迷魂汤?居然为了一个外人顶撞我?
」
「我们只是说实话!我们累了,先回房了!」
说完,卡门拉着罗莎,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梯。
「唉————」
玛利亚夫人瘫坐在沙发上,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那两个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困在这个鸟笼子里,面对那样一个年轻、强壮的男人,不动心才怪。
但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撩起窗帘一角。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夕阳如血。
在那庄园的围墙外,守卫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怀里依旧抱着温彻斯特步枪。
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一座监狱。
这些人既是保护她们免受外界伤害的守卫,更是看管她们的狱卒。
这里毕竟不是马德里。
这里不会有骑士精神,只有左轮手枪和丛林法则。
或许,女儿们真的跟那个华人搞好关系,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能让这一家人在这个囚笼里活得更体面一点?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赶紧压了下去。
太羞耻了,这简直是在卖女儿求荣!
为了转移这种羞耻感,她再次拿起了桌上的报纸。
那是昨天猎犬扔给她的,说是这一期的《环球纪事报》增刊。
头版头条是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显示着硝烟弥漫的加的斯港口。
《血色直布罗陀:复仇军团的惨烈突围》
报导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玛利亚夫人的心口。
「拉蒙元帅率领的复仇军在登陆战中遭遇了皇家卫队的顽强阻击,尸体填满了海滩,据悉,元帅麾下的著名将领罗德里格斯、马丁内斯等多名高级军官已确认阵亡————」
「罗德里格斯————」
玛利亚夫人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那可是见证着他们婚礼的朋友,也是丈夫最忠诚的部下。
连他都死了,那拉蒙呢?还有小拉蒙呢?
报纸上说他们占领了港口,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这胜利背后的代价绝对不会低。
玛利亚夫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对未亡人的恐惧让她两眼一黑,软绵绵地就要倒地。
「母亲!」
大儿媳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
「母亲,您要撑住,父亲和弟弟既然已经打赢了登陆战,那就说明上帝还是眷顾布兰科家族的。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我们在这里唯一能做的就是活着,好好地活着,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玛利亚夫人望向大儿媳那张平静的脸,渐渐平复了呼吸。
没错,她们得活着,哪怕是像金丝雀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也要活着!
玛琳农场。
夜幕降临,洛森凯旋而归。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玛琳正坐在沙发上缝补着什幺,听到开门声,她赶紧放下活计,对着洛森灿然一笑。
「回来了?」
「咖啡刚煮好,加了你喜欢的白兰地。」
玛琳递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目光在洛森身上停留了一瞬。
作为经历过不少风雨的寡妇来说,她的鼻子比猎犬还要灵敏。
今晚的洛森身上,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少女体香。
一种像是盛开的玫瑰,热烈而浓郁,一种则像是清晨的茉莉,淡雅而羞涩。
但这绝对不是那种廉价妓女身上的庸脂俗粉味,而是只有从小养尊处优,用着昂贵香薰的贵族小姐才会有的味道。
玛琳轻轻地笑了笑,很快便释然。
她太了解洛森了。
这头来自东方的猛虎,他的野心和欲望是成正比的。
他也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就像他不会只满足于拥有一座农场。
她什幺也没问,装作什幺都不知道。
这种事情,如果去质问,只会显得自己愚蠢和狭隘。
洛森想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说。
不想说的时候,问了也是自讨没趣。
她抱着洛森换下的衣服走向洗衣房,路过楼梯口的时候,擡头看了一眼二楼那几间空置的客房。
「或许————」
玛琳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该把朝阳的那两间大一点的房间收拾出来了。换上新的窗帘,订做两张软一点的床,没准哪天就用得上。」
浴室里,水汽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