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特夫人,对于您的遭遇,市长先生深表遗憾。」
伊森的声音诚恳,没有任何官僚的傲慢。
「这本不该发生。那个坑早就该被填平,但有些人为了省钱,为了政治斗争,选择了无视您的安全。」
「你们————真的是市长派来的?」玛丽依然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
伊森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史密斯曾经填写的投诉记录,旁边钉着一张那个深坑的照片。
「这是您丈夫提交的证据。」伊森晃了晃那张纸,「这是最关键的法律证据。它证明了市政厅在事故发生前,就已经知情。根据宾夕法尼亚州的法律,市政厅需要对您进行赔偿。」
旁边的律师打开了话匣子,声音相当专业。
「盖勒特先生,盖勒特夫人。我是罗伯特·金,专门负责伤害赔偿诉讼。」
「根据你们的情况,我们不仅可以要求市政厅赔偿所有的医疗费用,还可以索赔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以及惩罚性赔偿。」
「初步估算,索赔金额可以达到十五万美元。」
十五万美元。
史密斯的呼吸急促起来。
玛丽的手抓紧了毯子,指节发白。
这笔钱,足够他们还清所有债务,搬出这个鬼地方,甚至还能给家里添置一辆二手车。
「可是————」史密斯还有最后一点理智,「市长为什幺要这幺做?市政厅赔钱,不就是他赔钱吗?这对他有什幺好处?」
伊森看着史密斯。
他知道,必须给这个老实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不敢签字。
「盖勒特先生,市长并不想赔钱。」伊森解释道,「市长想修路。」
「但是,市议会的那帮人,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议员们,他们扣住了修路的钱,他们不批准预算,不允许我们去填平那个坑。」
「市长很生气。」
伊森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
「市长认为,既然市议会不愿意出钱修路,那他们就必须为不修路的后果买单。」
「他要用这张诉状,狠狠地抽那帮不作为的议员的脸。」
「他要告诉他们:如果不给钱修路,就要花更多的钱去赔偿。」
逻辑闭环了。
史密斯听懂了。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神仙打架。
市长想拿他们当枪使,去打市议会。
如果是平时,史密斯绝不敢卷入这种大人物的争斗。
但现在————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帐单。
他看了一眼妻子那条断腿。
他又看了一眼律师手里那份已经拟好的起草书,上面写着「索赔金额:$150,000」。
这是一张中奖彩票。
虽然拿着它可能会烫手,但放弃它,生活就会继续在底层腐烂。
「我们需要做什幺?」史密斯的声音有些沙哑。
「签字。」
律师把文件和一支金笔递了过来。
「只要在这里签上您的名字,授权我们代理您的诉讼。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我们。」
「不需要您出一分钱律师费,所有的开销,市长办公室已经通过专项法律援助基金支付了。」
「而且,我们会申请快速仲裁,也许下个月,您就能拿到第一笔赔偿款。」
史密斯接过了笔。
笔杆很沉,金属的质感冰凉。
他看向玛丽。
玛丽咬着嘴唇,眼神里闪烁着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光。
最后,她点了点头。
史密斯深吸一口气。
他在签名栏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史密斯·盖勒特。
最后一笔划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伊森看着那个签名,嘴角露出了微笑。
他迅速收起文件,放回公文包。
「感谢您的配合,盖勒特先生。」
伊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
「您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这不仅是为了您自己,也是为了匹兹堡所有走在危险道路上的市民。」
「正义会迟到,但有了市长的帮助,它绝不会缺席。」
伊森和律师离开了。
公寓的门重新关上。
史密斯和玛丽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但桌子上多了一张律师留下的名片,那是真实的。
史密斯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签下的,不仅仅是一份民事诉讼状。
那是里奥·华莱士射向托马斯·莫雷蒂的第一颗实弹。
那是推倒整个匹兹堡旧官僚体系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
从这一刻起,这张纸将不再属于这间破旧的公寓。
它将飞向法院,飞向媒体,飞向市议会的会议桌,最终变成一场席卷全城的法律风暴。
而在市政厅的办公室里。
里奥站在窗前,看着伊森发来的简讯:「已签约。」
罗斯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很好。」
「第一个受害者已经就位。」
「现在,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匹兹堡市中心,格兰特大街。
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权力大动脉,平日里,这里是匹兹堡最有秩序的地方。
但今天,这条主干道陷入了混乱。
十几辆新闻采访车霸占了行车道,卫星天线高高竖起,直刺被摩天大楼夹击的狭窄天空。
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和麦克风,在市政厅大楼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构筑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阵。
闪光灯疯狂闪烁,所有镜头的焦点,都汇聚在地面上。
那里有一个坑。
边缘参差不齐,里面积满了黑色的污水,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印在这条所谓的「城市脸面」上。
在这个坑的旁边,站着三个人。
中间的是里奥·华莱士,匹兹堡市长。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羊毛大衣,领口别着一枚金色的市徽,表情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哀伤。
他的左边,是史密斯·盖勒特。
这个老实的清洁工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目光游离,显然不适应这种被聚光灯笼罩的场面。
而在里奥的右边,是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玛丽·盖勒特。
她的右腿打着厚重的石膏,直直地伸着。
她的脸上带着那种长期受病痛折磨的苍白,但在此时,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奇异的兴奋。
「各位媒体朋友,市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