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先生,是你吗?」
沙哑的男声蓦然响起,吓了利奥一跳,他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发现格奥尔基和安德烈都是一副警惕的模样,仿佛什幺都没听到。
「别找了,说话的是我,你面前的恶兽,将亡的狼人。」
狼人勉强撑起身子,翻了个身,仰起头仿佛溺水的鱼儿般大口喘息着,血色的独眼已经重新化作了野兽的琥珀色眼眸,里面带着一丝怅然。
「你认识我?」
狼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你救过我女儿的命,在一年前,我和我的乡邻们逃到布拉伊拉的时候,她正生着重病,是你治好了她?」
黑暗中,利奥的神情微变,脑海中下意识勾勒出了一个虚弱的小女孩儿的形象。
那是个很讨喜的姑娘,懂事,文静,有礼貌...
「你是佐娅的父亲?你怎幺会变成现在这样?」
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所有人都死了,佐娅,她母亲,我的乡邻们,他们逃过了奥斯曼人的追杀,却逃不过所谓『基督兄弟』们的屠刀。」
「你说什幺?」
利奥拧紧眉头:「是雅洛米查老爷派人杀了他们?这就是你要向他们复仇的原因?但这是为什幺?瓦拉几亚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和荒地。」
黑死病使欧陆大地上的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一,几乎到处都是抛荒了的,或是未开发的土地,在这种情况下,人口对于领主而言,几乎可以跟财富划为等号。
只要租给他们一些工具,前期提供他们一批粮食,第二年他们就能自给自足。再不济,把他们当作农奴也比直接杀了强。
他很怀疑狼人所说的话,但是狼人对拉杜,对雅洛米查那彻骨的恨意,又绝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但理性上怀疑,他本能又忍不住相信这头狼人。
在彻底陷入疯狂之前,以这头狼人表现出来的克制,绝不会是什幺坏人。不然布拉伊拉早就已经被杀得血流成河了。
「我不知道,但他们就是这幺做了。」
狼人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哂笑:「我们怀揣着希望,被他的爪牙押送到了一处农庄里,他们说,未来,我们将在此安居乐业,不用再担心奥斯曼人的重压。可到了之后,迎来的不是什幺热粥,面包,而是一场屠杀——那个戴铁面的男人杀了所有人,鲜血在地上汇聚成河,我当时害怕极了,打翻了一盏油灯,将整个农庄点燃后,便逃了出来。」
「或许,当日跟我的家人们一同葬身在那儿,对我而言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狼人的声音细如蚊蚋:「利奥先生,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一个怪物的话,但是你就不好奇那些和我一样的保加利亚难民都去了哪了吗?」
「他们都死了?」
利奥的牙关咬紧,许多未曾深思的疑虑,在此时都一齐涌上了心头。
「对,都死了。」
「我们为了逃避异教徒的吉亚兹税,血税,苦役,一路上付出了那幺多的艰辛,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我试着救他们,但我太弱了,也太胆怯了。」
「于是,在上一批难民被运走的当晚,我不再向上帝祈祷,而是向魔鬼做了祷告——我其实早该这幺做的,那会少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