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甲蛮将却觉得字字重若千钧。
他连连磕头,“是,是,我这便去请兀刹大人,请巫祝大人稍候。”
说完他仍不敢起身,跪在地上,倒退着离去了。
大厅内一片死寂。
角厉这个在黑角部一言九鼎的酋长,仍旧匍匐着跪在地上,不敢有丝毫动作。
若在此前,让他跪着,他是不乐意的。
但现在,他巴不得就这样跪着,跪到天长地久,只要没人打扰,只要巫祝大人不跟他说话就行。
就这样,角厉又跪了很久,他跪得静谧,跪得安详。
直到这份静谧,又被脚步声打破。
这次的脚步声,更乱,更嘈杂,似乎有不少人,但大多数人到大厅外,都停住了。
只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角厉不敢抬头,但凭气息判断,这两人中,一人是兀鲁部的那个红甲蛮将,另一人气息更强,正是他的死对头,兀鲁部的酋长——兀刹。
红甲蛮将进入大殿后,习惯性地跪了下来。
兀刹没跪,只是向墨画躬身行了一礼,道:
“巫祝大人,兀刹来晚了,请巫祝大人责罚。”
正支着手臂,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墨画,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兀刹。
兀刹的确今非昔比了。
他的修为精进了,气度更显尊贵了,身上穿的也是一套华丽的蛮族酋长战袍。
而墨画能看出来,这套战袍,原本应当更为奢华。
只不过因为要来见自己,兀刹才勉为其难,摘去了一些金穗玉石的装饰,表现得稍微朴素些。
倒也真是难为他了。
墨画神情漠然。
兀刹也保持着鞠躬的动作。
片刻后,墨画问他:“我吩咐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兀刹拱手道:“自然记得。”
墨画问:“我都吩咐你什么了?”
兀刹一滞,脑袋一时空荡荡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也忘了,墨画到底吩咐他什么了,又好像墨画什么都没对他吩咐过。
墨画的目光,渐渐冰冷。
兀刹心头一紧,当即道:
“兀刹一切,都遵照巫祝大人的吩咐……我将兀刹山界,统治得很好,部落臣服,无人敢反叛。每个部落中,都立了雕像,早晚按时朝拜。各个部落,每月按时纳贡……”
墨画问:“我是这样吩咐的么?”
兀刹心中莫名发慌,刹那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是那些雕像!我不该只立自己的雕像!
兀刹忙道:“兀刹错了,兀刹这就让人,将那些雕像,全都改成巫祝大人。是巫祝大人,带给了他们一切,他们应当朝拜的是巫祝大人,应当向巫祝大人进贡……”
“巫祝大人,才是山界之主。这山界里的一切,都是巫祝大人的……”
墨画心中轻叹。
果然,是一点都不明白……
人的心就是如此,各有一窍,能明白的,往往很容易就明白。
若不明白,便会像被猪油蒙了心一般,怎么想都不明白。
墨画看了眼兀刹,语气冰冷道: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兀鲁部的酋长了,也不再是兀刹山界的统领了。”
这句话仿佛铡刀一般,落在了兀刹头上。
便连跪在地上的角厉,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身为酋长的角厉,最能感同身受,他好不容易,才爬上高位,当上了黑角部的酋长。
他最害怕的,也就是巫祝大人的这一句话。
这句话,会剥离他的一切荣誉,粉碎他迄今为止,付出的一切努力。
兀刹的心,也凉了一下。
他大概猜到巫祝大人,可能会说这一句话,心中为此忐忑不安。
而当这一句话,如今真的被巫祝大人说了出来,他反倒心中踏实了许多,取而代之的,还有一丝不屑和可笑。
兀刹的身子站得更直了,他的眼中,也涌起愤怒:
“巫祝大人,我为您打过仗,我为您流过血,我为您征战四方,为您征服了一个又一个山界……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