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们,是被判了苦役,而且是用我们自己的血肉去供养下一个杀死我们的狱卒。」
福田指了指车窗外,那个正在崛起的东京。
「这二十年,我们处心积虑地构建雁行模式。
霓虹是头雁,那些渴望跟随我们吃剩饭的亚洲国家,就是我们的翅膀。
我们出资金,出技术,让他们做低端,我们做高端,以此确立霓虹在亚洲的绝对统治地位。
但刚才,摩根拿走的不仅是亚行的投票权,他拿走的是头雁的控制权。」
福田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林燃要把东协变成新的世界工厂。
用谁的钱?用霓虹在亚行的储备金。
用谁的市场?用阿美莉卡对我们的贸易壁垒置换出来的空间。
我们在用霓虹国民辛辛苦苦积攒的外汇,去给泰兰德、大马、新加坡,甚至还有安南修路、建厂、通电。
等他们成长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新的东协—阿美莉卡体系」成型的那一天,我们算什幺?
更糟糕的是,这个体系里,还有华国的一席之地,尽管目前还不知道华国扮演什幺角色。
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们就是那个负责出钱买棺材板,还要负责把棺材钉钉进去的傻瓜。」
佐藤荣作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那我们能怎幺办?福田?你能拒绝吗?我能拒绝吗?
你没看到教授的眼神吗?还是没看到尼克森最新签发的总统令吗?」
佐藤猛地坐直了身体,情绪有些失控。
「时代变了!福田!你还在用冷战的脑子思考问题!
过去,阿美莉卡不敢动我们,因为他们需要霓虹作为不沉的航母去封锁苏俄,去遏制华国。
为了这个战略价值,华盛顿可以容忍我们的贸易顺差,容忍我们的小动作。
但现在呢?天上多了一个月亮。」
佐藤指着逐渐变暗的天空。
「外星文明出现了。
在那个悬在头顶的毁灭性威胁面前,地球上的地缘政治逻辑重写了。
苏俄不再是绝对的死敌,甚至只要教授愿意,莫斯科有可能能变成盟友。
当生存成为第一要务,盟友的重要性就直线下降。
阿美莉卡不再需要不沉航母,他们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后勤仓库。
如果我们敢说不,如果我们敢赌阿美莉卡不会对我们怎幺样。」佐藤惨笑了一声:「教授手里现在攥着从欧洲和霓虹勒索来的两百亿美元现金,还有那个足以毁灭任何经济体的撤资大棒。」
「阿美莉卡不需要我们了,福田。
或者说,他不需要一个有思想的霓虹,他只需要一个有钱的霓虹。
我们在当下的形势下,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本。」
福田赳夫沉默了。
他知道首相是对的。
这就是最深层的恐惧。
更可怕的是,教授太懂得利用阿美莉卡内部的情绪了。
「还有那个刺杀,」佐藤接着说道,「那是教授最高明的一步棋。
现在的阿美莉卡国内,底特律的汽车工人在砸霓虹车,南方的纺织工人在烧霓虹布。
他们恨我们,恨我们的经济崛起抢了他们的饭碗。
教授可以利用了这种仇恨。
一旦他决定把刺杀共犯这顶帽子扣在我们头上,就给了华盛顿那帮鹰派完美的宣泄口。
如果我们刚才敢拒绝交出亚行,明天纽瓦克港就会扣押所有的日本货柜。
愤怒的阿美莉卡民众会把这视为正义的惩罚,而不是针对盟友的行为。
他把我们逼到了墙角,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无力感涌现在他们的心头。
他们原本以为凭藉世界第二的经济体量,至少能在谈判桌上保留一丝尊严。
但在教授面前,霓虹无法说不,霓虹说不出不。
「予取予求...」福田赳夫喃喃自语。
「首相,您说得对,我们不敢赌。」
「准备拨款吧,」佐藤荣作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回椅背,「把亚行的控制权移交给摩根,让大藏省配合。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活下去,哪怕是作为燃料。」
黑色轿车驶入夜晚的车水马龙中,像在风暴中失去了舵的船,只能任由大洋彼岸的巨浪推向未知的未来。
1971年的霓虹,虽然口袋里塞满了钱,但在这个晚上,他们失去了对未来的主导权。
雁阵破产了,霓虹的黄金时代也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