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存亡之机,悬于一发

他独自一人披着一件貂裘,走入了皇宫深处那座最为庄严肃穆,也最为冷寂的殿宇...供奉着太祖努尔哈赤灵位的堂子。

这里是爱新觉罗一族精神的源头,也是他权柄合法性的根基所在。

殿内未点灯火,唯有月光透过高窗清冷地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之上,映照出正中那尊巨大的,以沉香木雕刻而成的灵牌。

他缓缓走上前,缓缓跪下,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牌位,仿佛在感受父亲曾经那足以开天辟地的力量与温度。

这个在白日里展现出无尽铁腕与冷酷的大汗,此刻终于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与先祖的注视下,卸下了所有的假面。

「汗阿玛————」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您的儿子们————他们都背叛了我。他们背叛了您留下的基业,背弃了我们女真人的荣耀。」

他深深地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们————都想让我死。想用我的头颅,您亲定的继承人的头颅,去换取那南朝小皇帝的宽恕与苟活。」

「很快,我就要去做一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成功的事了。这是您留给我的江山,最后的挣扎。」

他顿了顿,眼中竟泛起了一丝水光,在这清冷的月色下,如破碎的星辰。

「汗阿玛,请您在天上看着。倘若我侥幸得胜,必将重振大金声威,以慰您在天之灵。倘若我————失败了————」

他闭上眼,一滴泪,终于顺着眼角滑落。

「我便来这九泉之下,向您————请罪!」

而在皇太极向先父之灵剖白心迹之时,另一场更为隐秘的背叛,正在盛京城最肮脏的角落里上演。

德格类回府之后,他脱下了华美的贝勒袍服,换上了一身最破烂散发着恶臭的杂役衣服,脸上用锅底灰抹得一片乌黑。

他就这样化装成一个倒夜香的阿哈,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粪车,在深夜的街道上走向了城墙边一个预定好无人看守的排水口。

那排水口肮脏不堪,淤泥与秽物堵塞了大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熟练地在淤泥中翻找着,很快便找到了一具早已约定好的僵硬的死狗尸体。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布条,上面用他自己的鲜血写满了皇太极的兵力部署与北上奇袭的全部计划。

他毫不犹豫地掰开狗嘴,将这块血书深深地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从怀中摸出火石,点燃了旁边一堆不起眼湿漉漉的草堆。

微弱的火光与浓烟升起,在夜色中并不显眼,却足以成为对城外传递的最明确的信号。

最后的暗流,在睿亲王府内涌动。

多尔衮的房间内灯火通明。

他面前站着的,是他的两个同母兄弟阿济格与多铎,以及两白旗最核心的几名甲喇章京、牛录章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年轻的脸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多尔衮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许久,他终于开口。

「遵从大汗号令,我两白旗将士,全力备战,随驾北上。」

多尔衮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但是,此战,两黄旗不动,我们不动。」

「两黄旗若战,我们——侧翼策应,保存实力。」

「两黄旗若败————」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我们立刻后撤,收拢八旗最后的勇士,为大金保留火种!」

此言一出,阿济格与多铎眼中皆是精光一闪。

若皇太极胜,他便是襄助大汗平定天下的肱股之臣。

若皇太极败,他便能以保全大金火种的名义,顺理成章地接管八旗残余的所有力量,成为新的主人。

他要用皇太极和两黄旗的覆灭,来为自己铺平那条通往权力顶峰最血腥也是最便捷的道路。

此无边夜色之下,盛京孤城之内人心各异,如渊如狱。

忠逆之念,潜于肺腑;存亡之机,悬于一发!

诸般心事,万种机谋,已然织就一张因果之网,将所有身陷局中之人牢牢缠缚。

这头曾饮马长河、咆哮于白山黑水之猛虎,其支撑国祚的百节之椎,已应那一声玉碎,于这万籁俱寂的暗夜中,寸寸断裂,再难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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