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勒住马缰:
「众将士,免礼。」
这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微风,拂过阵前,似乎就要消散在旷野的呼啸之中。
站在皇帝身侧的满桂,猛地吸了一口气,那饱经风霜的胸膛高高鼓起,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虎啸:
「——陛下有旨!!众将士,免礼。」
如同平地炸响的一道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大营,将皇帝那轻柔的声音化作了无上威严的军令!
声音落下,那死寂的军阵终于动了。
没有丝毫的迟滞与杂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意志在同时操控着数万个躯体。
只听「哐当——!」一声,那是前排将官的示范动作,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闷如雷连绵不绝的甲叶碰撞之声,响彻云霄!
随即,汇集了数万人力量的誓言从军阵的每一个角落喷薄而出,直冲天际:
「——为陛下效死!!!」
声浪排山倒海,卷起地上的沙尘,直冲云霄。
张维贤被这股声浪震得心神摇曳,他擡起头,看着端坐在马背上,身形并不魁梧,却仿佛能镇压天地的年轻帝王,心中百感交集。
他终于明白,为何满桂、曹文诏这等桀骜不驯的百战猛将会对这位年轻的君主如此死心塌地。
因为这位皇帝,给了他们身为军人,最想要,也最需要的东西——尊严、信任、军饷以及……胜利的希望!
巡阅毕,风雪复起。
众将官随驾回到宣府总兵衙门的暖阁之中。
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满身的寒意。
然而方才在营中所见的那一幕幕,依旧在张维贤的脑海中盘桓,让他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皇帝并未急着议事,而是让内侍烹上热茶,赐予诸位将官。
他看向张维贤,微笑道:「英国公,观我宣大之兵,以为何如?」
张维贤离座,再度长揖及地,这一次,声音中充满了诚挚的叹服与一丝惭愧:「陛下,臣今日方知何为强军!臣在京营所为,不过是小儿涂鸦,与满总戎之师相比,不啻于萤火之比皓月。臣,汗颜无地!」
满桂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赧然,瓮声瓮气地道:「国公爷过誉了。末将这些兵痞子,不过是仗着陛下天恩,能吃饱饭,有衣穿,有仗打罢了。比起京营的天子亲军,野性难驯,上不得台面。」
「此言差矣!」张维贤正色道,「兵者,凶器也。其用在于杀敌,非在于观瞻。观其阵,如山峦之巍峙,不动不摇;察其行若江河之奔涌,无休无歇。其静,则潜龙在渊,深藏爪牙;其动,则猛虎出山,必见血光。」
他的声音愈发激昂:「这才是真正能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一雪前耻的百战雄师!陛下有此强军在手,何愁建虏不灭,北境不宁!」
曹文诏亦是抚须点头,沉声道:「国公爷所言极是。我辈军人所求者,不过马革裹尸,封妻荫子。如今陛下信重,粮饷充足,大家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去那关外取了敌酋的项上人头,来换个功名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