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见状,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朗声介绍起来。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启禀陛下,诸位大人!要知此物之妙,当先知今世之苦!」
「现如今,我大明百姓,尤其是北地百姓,取暖做饭,主要依赖两种燃料。」
「木炭此物,烟小火稳,乃是富贵人家、皇宫内院、高档酒楼之首选。
然其弊,致命矣!
一字记之,曰:贵!其价之高,寻常百姓,一年之积蓄,不足一冬之用!且为烧此炭,京畿左近,乃至太行、燕山之林木,已近砍伐殆尽!
放眼望去,童山濯濯,触目惊心!林木一失,水土随之流失,旱涝之灾,愈发酷烈。
此非取暖,实乃饮鸩止渴,焚林而猎!」
宋应星说到此处痛心疾首,拳头紧握。
众人皆是默然。
他们身为朝廷高官,自然知道炭价飞涨,也知道京城周边山林的窘境。
这的确是悬在朝廷头上的利剑。
宋应星话锋一转,指向西山方向:「石炭!即原煤。京西门头沟,历代产煤,百姓亦知其可燃。然其弊,更甚于木炭!
燃烧不畅....大块原煤,火苗时大时小,难以掌控。
其二,亦是其最恶之处——毒!
劣质石炭燃烧,浓烟滚滚,满室硫磺恶气。每年寒冬,京城内外,多少百姓人家,一睡不醒,阖家毙命于'中煤毒」之下!此非取暖,实乃与死神同眠,抱薪救火!」
他的话语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尤其是魏忠贤,他出身市井,对这种民间的疾苦,有着比温体仁等人更深切的体会。
他知道宋应星所言,句句是实,字字是血!
就在众人心情沉重之际,宋应星猛地转身,指向那晾晒架上成千上万的黑色圆饼,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声音高亢如钟鸣:「然!天佑我大明,陛下圣智烛照,以格物之学,穷理尽性,化腐朽为神奇!经无数工匠一年之功,百般试验,终于在两月之前功成一体,得此神物陛下命名,曰:煤球!」
他快步走到一架晾晒车旁,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块已经晾干的,上面有十几个通透孔洞的蜂窝煤,高高举起,如同举着一件稀世珍宝。
「诸位请看!此物之基,乃是往日被视为废物的煤末、煤粉!辅以遍地可得之黄土!
其成本之廉,不及木炭之十一!其售价之低,可让京城最贫之户,亦能安度一冬!」
「哗!」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成本不及木炭的十分之一?
魏忠贤的眼睛瞬间亮了,那里面闪烁的,是看到无尽金山的贪婪——不,是兴奋!他已经开始在脑中飞速计算这其中蕴含的恐怖利润!
然而,宋应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计算,瞬间提升到了另一个维度。
「此物之神,非在价廉!」宋应星的声音再次拔高,充满了自豪与骄傲,「而在其形!陛下亲笔所绘之图,上有孔洞,内外通透,如蜂之巢,故亦名蜂窝煤」!此孔洞,乃是神来之笔!有此孔洞,则空气自如,燃烧充分!其火之猛,远胜石炭;其热之高,不输于木炭!更要紧者一」7
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所有人震惊的面庞,一字一顿地说道:「其烟之小,其毒之微,比之劣质石炭,可降十倍,乃至数十倍!!」
「这——这怎幺可能?!」一位随行的工部官员失声叫道。
宋应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用崇拜的目光望向朱由检,然后才回过头来缓缓说道:「世间万物,理有固然。陛下曾言:道不远人,理在器中」。所谓毒焰不过是其物之性未尽其用罢了。使其尽其性,则毒焰化为真火,恶气变为暖流。此非神迹,乃格物之功也!」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万丈豪情化为掷地有声的总结。
「昔日,臣以为水泥乃陛下不世之功。然今日方知,臣,浅薄了!」
「若夫水泥者,以山石为料,以水火为工,外固江河,内安栋梁,是为重铸我大明之筋骨!其功在形,在固,在万世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