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显然早被南京的官员们精心打扫修葺过,只为恭迎圣驾。
然则,这过分的齐整与洁净,反而因缺少人气透出一股宏大而冰冷的死寂。
龙靴踏在光洁的石阶上,发出的并非踩踏尘土的闷响,而是在这空旷天地间格外清晰的回响。
一步,又一步,坚定而有力,仿佛要用帝王的足音填满这宫城的百年孤寂!
身后诸臣无人敢言,唯有跟随。
这一刻,李若琏心中那点疑虑彻底消散,他确信,天子盘桓南京,非仅为释道秃驴那点烂事。
……
应天府衙内,应天巡抚孙传庭正与几名属官核对应天省各州府的官吏考评案卷。
他自奉旨上任以来雷厉风行,整肃吏治,有天子在南京亲自压阵又有锦衣卫前期搜罗的情报为佐,一切皆井然有序,推行颇为顺遂。
一名小宦官碎步而入,尖声传报:“孙大人,陛下于奉天殿召见。”
孙传庭搁下笔,案上墨迹未干,他未有丝毫迟疑,起身整理官袍,吩咐属官将卷宗归档,便即刻动身。
自府衙至皇城路途不远,乘轿的途中,他已从旁人口中听闻了昨夜鸡鸣寺的始末。
从了凡伏诛,到僧众血洗,再到满城官绅跪于行宫之前的自首奇景。
若在往昔,听闻天子如此行事,以孙传庭之刚直脾性,或有不解或生疑虑,甚至会于心中暗斥此举近乎滥杀。
然,此一时,彼一时。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陕西。
那里的惨状,如烙铁般刻在他心底。
易子而食的人伦惨剧,嗷嗷待哺的稚童被投入沸水;饿殍遍野,赤地千里,昔日良田化作荒坟!
而与之相对的,是秦王府内金玉满堂,府中一犬之食可活数家之民。
那些盘踞地方的藩王、官绅、豪强,如一只只巨大的水蛭贪婪地吸食着大明的血髓,敲骨吸髓,犹不知足。
见过那般人间炼狱,再回看鸡鸣寺这桩桩件件,孙传庭只觉一股郁气从胸中勃发。
此非滥杀,乃是刮骨疗毒。
此等蠹虫,非猛药不可除,非利刃不可斩。
陛下此番,斩得好!
轿帘掀开,皇城已至。
孙传庭敛起心神快步入宫,穿过长长的甬道,行至奉天殿前。
殿门大开,内里已站了不少人,他定睛看去,心头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