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天子暗弱,不足奉宗庙

“所以,这不是几家商号的存亡,也不是一个府一个县的安危!这是整个江南!是整个南直隶!都要反了的!他崇祯还敢来吗?他拿什么来平?就凭京营里那帮连刀都快提不动的废物?还是凭他那支在京畿之地操练了几个月,连血都没见过的新军?他的锦衣卫再能杀,难道还能杀了整个南方不成!”

汪宗海重新走回窗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是先前那般审时度势的沉静,而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狂热。

“所以,他不是在设圈套,他是在怕!”汪宗海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他怕!他怕过了山东地界,他自己的性命就得不到保障!他怕他这趟会有去无回!”

汪宗海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南方。

“他怕他龙椅下的那条漕运一旦被我们断了,京师里那百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就要把他生吞活剥!他更怕这士绅归心万商一体的江南一旦乱了,他这大明的江山还能不能姓朱,就要打上一个问号!”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所以,他停在了德州。他这是在跟我们比,看谁的胆子更大,看谁,先眨眼!”

汪宗海站到雕木窗边,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凉风吹了进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看着窗外那片迷蒙的雨幕,眼中闪烁着一种饿狼般贪婪而炽热的光芒。

“诸位,”他转过身,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遇到过这等好事了?”

他环视着被自己点燃了欲望与野心的众人,声音压得更低,却也愈发地振聋发聩。

“我们凭什么?”汪宗海冷笑一声,“就凭三样东西——名、权、兵!”

“名,谁来出?”他自问自答,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曲阜的衍圣公,天下读书人之首!只要孔家一纸檄文,痛陈君王失德,那便是替天行道!谁敢说我们是反贼?”

“权,谁来撑?”他的第二根手指竖起,“有钱龙锡、钱谦益这些东林魁首,江南之地更有无数与我等休戚与共的官绅大族!他们早已联成一体,只待时机!这叫官逼‘商’反,更是士商一心!”

“至于兵……”他竖起最后一根手指,重重一顿,仿佛握着一柄无形的刀,“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了几十年血的盐枭海商,手底下哪家没有千百号亡命之徒?洛阳的福王殿下,不仅会出人,更会竖起他那面藩王大纛,号令天下藩王!试问,有了秦王那档子事,这天下姓朱的有几人会真心帮他崇祯?”

汪宗海猛地收回手,一拳砸在窗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名正言顺的檄文,朝野一体的官绅,再加上我们手里的刀和福王的王旗!这滔天的大势压下来,他一个乳臭未满的小皇帝拿什么挡?”

汪宗海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到那时,他除了下罪己诏,向天下认错,还能做什么?为了平息天下的雷霆之怒,为了保住他那张摇摇欲坠的龙椅,他身边那个叫魏忠贤的阉狗,还有那个叫什么徐光启的妖人,不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吗?他连自己的江山都快保不住了,还会舍不得杀两个奴才?”

他的一番话如同惊雷贯耳,说得舱内众人血脉偾张,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滚烫

汪宗海看着他们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更浓,他走回室内中央举起桌上的一杯酒,声调再次拔高。

“事成之后,南直隶、两浙、福建、广东……这东南半壁江山的盐引、海贸、关税,皆由我等共议自定!至于他朝廷,每年拿走一份咱们给的敬献,也就够了!”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低吼着说出了那句最诛心的话。

“诸位,荣华富贵,就看这一搏了!”

……

福王府,与扬州的阴雨绵绵不同,中州大地依旧在干旱中煎熬。

演武场上尘土飞扬,黑压压地站着约莫两三千人。

这是一支成分复杂的队伍。

站在最前排的约有五百人是福王府的亲军家丁。

他们身穿统一的红底鸳鸯战袄,手持雪亮的刀剑长枪,一个个精神抖擞,队列整齐,显然是福王费重金豢养的精锐。

而在他们身后的,则是近一千多百名临时招募来的乌合之众。

这些人,有的是王府的护院,有的是洛阳城里无所事事的泼皮无赖,更有不少是从附近逃难而来的亡命之徒。

他们手中的武器五八门,队列更是稀稀拉拉,但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芒——对金银的渴望。

演武场尽头的高台上,号称“天下第一富藩”的福王朱常洵,正穿着一身为他量身特制的,极为宽大的金丝软甲,吃力地站在那里。

他实在太胖了,胖得那身金光闪闪的软甲都像是要被他身体里满溢的肥肉给撑破。

他每说一句话都气喘吁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滚落下来,但他眼中的那种狂妄与得意却丝毫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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