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间,毕自严和范景文已经随着他走出了暖阁,殿外的凉风一吹,两位大臣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范景文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是沉默地跟着王承恩的脚步。
而毕自严在短暂地适应了光线和温度的变化后,却停下了脚步,他下意识地回过头,透过殿门再次望向了那个扶案独坐的孤单身影。
那一瞬间,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痛心涌上了毕自严的心头。
他没有再去看范景文,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王承恩,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公公。”
“毕大人有何吩咐?”王承恩停下脚步,依旧是那副谦卑的姿态。
“陛下……素日里亦是如此么?”毕自严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殿门内的那道身影,“竟是这般宵衣旰食,为国事操劳?”
他本想用“辛劳”二字,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这个词太过轻飘,根本无法形容他刚才所感受到的那种,仿佛要将一个人所有心神都燃尽的巨大消耗!
王承恩微微抬起眼,看了看这位即将执掌帝国财权,掀起滔天巨浪的户部尚书,他看到了这位老臣眼中真切的关怀与痛惜,那不是臣子对君主的伪饰,而是发自肺腑的共情。
王承恩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是。”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毕大人,您今日所见,已是常态。有时候皇爷一天之内要召见的人,前后能有二十来个。从黎明到深夜,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毕自严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一天见二十来个人!
每一个,都可能是一个关系到国计民生重大决策的开始,这其中所耗费的心力,所需要处理的讯息,简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他想起了自己。
自己在天津做巡抚,自觉每日勤于政务,将治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商旅通达,百姓安居,还因此颇为自得。
可现在想来,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一个既定腐朽的框架内,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罢了。就像一个管家把一个破败的庄园打扫得干净了一些,却从未想过这个庄园的地基已经快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