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生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京师街头巷尾,已经有无数人看到了那个挑战他们想象极限的“孔明灯”,关于“天降祥瑞”或是“宫中异兆”的流言,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吞噬着整座都城!
观望派们更加迷茫了。
他们本想从王微口中得到一些能让他们下定决心的讯息,结果却听到了更多让他们感到荒诞和恐惧的故事。
而这一切,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不远处那群殉道派的耳中。
王梓轩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听到了吗?!都听到了吗?!”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同伴用近乎泣血的声音嘶吼道。
“重球轻球,颠倒伦常!捕风捉影,混淆黑白!阉人飞天,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连陛下……连我大明天子都被此等妖术蒙蔽至此!我等身为圣人门徒,食君之禄,读圣贤之书,若再不发声,若再任由这等奸佞之徒蛊惑圣听,与那摇尾乞怜的禽兽,又有何异?!”
“与禽兽何异!”他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与禽兽何异!!”身后的数十名监生,被他那悲壮的情绪彻底点燃,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
就在国子监内群情激奋,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一场风暴之时,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国子监的门口。
徐光启。
这位年过甲的老人,前来藏书阁取回他早年寄存在此的一些数学、天文学的孤本,以及几件他视若性命的,从泰西传教士手中购得的珍贵观测仪器。这些,将是“理学院”最初的基石。
他的身边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只跟了四名身着寻常青布短衫,但却又身材精悍,步伐沉稳,眼神警惕的汉子。
徐光启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砸入了本就波涛汹涌的湖面。
瞬间,所有监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
在王梓轩等人眼中,徐光启就是引西学入大明,玷污圣道的“罪魁祸首”!
是这一切乱象的根源!
“是他!就是他!”王梓轩身旁一人低声吼道,“就是这个老匹夫,向陛下进献的《几何原本》,进献的西法火炮!他就是西夷派来的奸细!”
王梓轩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大步流星,带着身后数十名殉道派监生,如同一堵人墙轰然拦在了徐光启的面前。
“徐光启!”王梓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直刺老人,“你身为圣人门徒食我大明三代皇恩,竟甘为西夷走狗助纣为虐!引那蛮夷之鄙陋学说,乱我中华之千年纲常!你……你还有何面目,再踏入这圣贤之地半步!!”
徐光启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他挺直了那有些佝偻的腰背,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依旧清晰:“老夫所学,乃是探究天地万物之理,是为格物致知之学。这与圣人所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并行不悖,皆是为了让我大明强盛……”
“住口!”王梓轩根本不听任何解释,他脑中只有一条逻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非圣贤之学,即是异端邪说!
他狂怒之下,竟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向徐光启的胸口!
“我今日,便要替孔夫子,清理门户!!”
这一推,变生肘腋!
徐光启年事已高,如何经得住这般冲撞?眼看就要仰面摔倒。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四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同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