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不,或者说,全陕西的商人都没得选!
……
待到商人们如行尸走肉般散去,孙传庭才神色凝重地来到皇帝身前。
“陛下,这‘总商社’之策确是石破天惊。只是…有一事,臣心中甚为不解。”
“是粮食?”朱由检头也不抬地问,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
孙传庭躬身道:“正是。陕西大旱,府库空虚,近十万军民屯田,嗷嗷待哺,单靠本地搜括,无异于饮鸩止渴。从湖广调粮,是唯一生路。可…关山万里,道阻且长啊。”
他深吸一口气,将腹中早已盘算过无数遍的难题道出:“湖广之粮可沿汉水逆流而上,但最多只能抵达南边的汉中府。汉水多有浅滩急流,大船难行,本就耗时费力。而从汉中到咱们所在的关中平原,中间隔着一道天堑——秦岭。”
“臣查过图舆,自古穿越秦岭,唯有几条艰险的古栈道,如子午道、褒斜道等。栈道悬于绝壁,狭窄难行,仅容人畜通过,大宗粮草车马难行。一船粮食到了汉中,就要卸下,分由无数人力畜力翻山越岭,这其中的损耗、靡费……”
孙传庭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皇帝的整个计划都建立在有饭吃这个基础上。而吃饭这件事,却被一道秦岭死死卡住了喉咙。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西。
“你说的都对。所以朕不是从湖广江浙等地一路将粮食运到陕西。”他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而是要让整个大明,为陕西输血!”
“他们的仓廪缺额,由江浙、南直隶、福建广东等地的粮食补上。而江浙、福建、广东沿海诸省的仓廪,则由朕的船队来填!”
朱由检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了无穷无尽的南海碧波。
“朕早已令郑芝龙船队协同正在扩建的大明新军水师扬帆南洋!他们将沿着我大明漫长的海岸线,把从暹罗、安南运来的廉价稻米,直接送进他们所能到达的,距离陕西最近的港口!”
孙传庭被皇帝这石破天惊的构想震得头晕目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由检冷峻的声音继续响起,仿佛在给这个庞大到令人恐惧的计划钉上最后一根钉子:
“如此,便是环环相扣,层层倒灌!以南洋之米,实东南沿海;以江浙之粮,补中原;再以中原之力,救西北!”
他看着面色煞白的孙传庭,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最大的疑虑,便主动说了出来:“朕知道,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如此长途转运,百石之粮,能有三四十石抵达目的地已算是天大的幸事。这其中的损耗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话锋陡然一转,朱由检的声音变得森寒刺骨:
“但在朕这里,没有这个规矩!朕的人会盯着出仓、运输、入库的每一个环节,朕的刀会悬在每一个粮官、胥吏、押运兵丁的头顶!
朕不管他是谁,功劳多大,背景多深,谁敢伸手朕就砍了谁的手!谁敢虚报,朕就连他全家一起抄!朕倒要看看,在朕的屠刀之下,这损耗还能剩下几成!”
“这就是朕为陕西布下的活命之网。以皇权为经,以暴力为纬,以四海之利为食,强行输血的网!哪怕最后只有三成粮食能到,也远胜过坐视陕西糜烂,什么都没有!
他转头看着孙传庭,目光锐利如刀:“朕更要让天下人看看,在朕的旨意下,大明的官僚和仓廪,究竟还能不能动起来!”
孙传庭的心神剧震。
他本以为皇帝会用什么奇谋巧计,却没想到,竟又是如此堂堂正正、却又霸道绝伦的阳谋!
这已经不是一省一地之经略,而是将整个大明天下视作一个浑然一体的棋盘来运转,强行撬动最富庶地区的资源,去填补最危急的窟窿。
这种手笔,这种魄力……已经超出了孙传庭以往所有的认知!
“为了方便这横跨数省的结算和酬劳发放,”朱由检从袖中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纸,“朕授权总商社,以内帑的两千万两白银为底,发行这个。”
那是一张“大明宝通银票”,与孙传庭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如此大规模的转运,耗费何止万千?难道要让官兵和民夫扛着无数铜钱银两在路上奔波吗?”朱由检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