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他彻底疯了!
在这样一场惨烈的事情之后,在他们这些臣子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竟然…还要立刻上朝?!
他想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
而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极致的恐惧。
看着皇帝那漠然转身,龙袍下摆在血色背景中划出一道决绝弧线的背影,百官们如同被无形鞭子抽打的牲畜,迈着灌了铅的双腿,带着一身的血腥味和恐惧,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
皇极殿。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御座之上九龙吞云吐雾,威严肃穆。
往日里,每一次早朝,这里都充满了庄严与秩序,文武百官依照品级肃然而立。
但今天,不一样。
辉煌依旧的皇极殿,与百官们失魂落魄,甚至官袍下摆还隐隐带着污渍与骚臭的狼狈形象,形成了一种荒诞而又惊悚的鲜明对比。
大殿里,安静得可怕。
官员们像一群刚刚从屠宰场里侥幸逃生的羔羊,被赶进了金碧辉煌的祭坛。
他们低着头,不敢交头接耳,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们甚至不敢去看高踞于龙椅之上的那位年轻皇帝。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神色平静得就像是刚刚浅睡醒来,他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他没有给任何人喘息、定神、亦或是私下里用眼神串联的机会。
皇帝直接,进入了正题。
“王承恩。”皇帝淡淡地开口。
“奴婢在。”王承恩躬身出列,手中捧着一卷早已准备好的黄绫圣旨。
“念。”
一个字,不容置喙。
王承恩展开圣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尖细的嗓音,开始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他念得很慢,很清晰,确保每一个字都能烙进在场所有官员的耳朵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海禁乃前朝旧弊,致使国库空虚,沿海民生凋敝。今朕意已决,拟开海禁。于松江府,设‘大明市舶总司’,总揽天下出海商贸。凡我大明之丝、茶、瓷等货物,欲出海者,皆由总司统购;凡海外之香料、珍宝、奇货欲入关者,皆由总司统销。所获之利,不入户部,不经内阁,尽归……内帑!钦此!”
今日朝堂第一刀!
这一刀,精准地斩向了整个江南士绅集团和沿海走私勋贵官员们的钱袋子!
“与民争利”、“祖制不可违”、“国库内帑不分,乃取乱之道也”……这些往日里足以让言官们用唾沫淹死皇帝的理由,在这一刻,却仿佛被施了禁言咒。
钱谦益的嘴唇哆嗦着,他就是江南士绅的代表,他的家族,他的门生故旧,有多少人靠着那不清不楚的海上贸易,富得流油!
这一策若行,不啻于釜底抽薪!
他想出列,想死谏!
可是,午门外那些还在流血的头颅,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面孔,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
朱由检的目光淡淡扫过,落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户部尚书,王永光。”
被点到名字的王尚书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出列:“臣……臣在。”
“此事,交由户部与锦衣卫协同办理。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章程。”
“臣……遵旨。”王永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