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朱由检的语调变得轻缓,他绕着田尔耕走了一圈,目光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得通透。
“这风纪司,是刀中之刀,鞭中之鞭。掌管风纪司之人,自身必须是绝对的忠诚,绝对的可靠,容不得半分瑕疵。你准备让谁来当这个持鞭人?”
他停在田尔耕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倘若…这风纪司里也出了内贼,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田尔耕的脖子上,他感觉自己的后心,已经被皇帝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洞穿。
然而,田尔耕对此早有准备,这个问题他昨夜在脑中已经盘算了不下百遍。
他需要一个家世清白、能力出众、背景简单,且与自己没有太多利益纠葛,又能被自己掌控的人。
答案,只有一个。
他挺直了腰杆,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躬身回答:“回陛下,臣心中已有人选。此人,便是南镇抚司佥书,骆养性!”
他刻意加重了“骆”这个姓氏,仿佛这个姓氏本身,就是忠诚的保证。
“骆家三代世袭锦衣卫,其父骆思恭,更是追随先帝多年的老臣,对我大明之心,可谓天日可表,忠心耿耿!骆养性本人,年少有为,办案干练,在卫内素有清名。由他来执掌风纪司,以其家族之清誉,行严查内部之实权,必无人不服,也无人敢不服!”
田尔耕说完,抬眼看向皇帝,等待着那预料之中的嘉许。
他认为,这是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答案,是一个完美的答案。
骆家,就是锦衣卫这潭深水中,最不可能被污染的一块基石!
然而,他没有等到嘉许。
他只看到皇帝脸上的那抹笑意,在他念出“骆养性”这个名字时,骤然凝固了。
仅仅是一瞬间的凝固。
随后,就像春日里温暖的湖面在刹那间被极北的寒风冻结,然后寸寸碎裂。
那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田尔耕从未在皇帝脸上见过的,极其复杂的表情。
有惊愕,仿佛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冰冷,仿佛九幽之下的玄冰,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降至寒冬。
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厌恶与极度愤怒的情绪!
那是一种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至极的虫豸,正趴在自己最心爱的器物上蠕动时的神情,是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后,历史重演时的滔天怒火!
田尔耕感到殿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变得粘稠而稀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皇帝在听到“骆养性”这个名字后,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猛然回忆起了什么尘封已久,却恨之入骨的往事!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憎恶,根本无法掩饰!
为什么?
骆养性做错了什么?
不,他什么都没做错!他也不可能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