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皇太极。
他已不再是小凌河畔那个惊惶的逃亡者,也不再是囚车里那个麻木的阶下囚O
此刻的他,被换上了一身粗布囚服,头发胡乱地束在脑后,脸上洗去了泥污,却更显苍白憔悴。
手足皆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嘴里被塞了一大团麻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含混之声。
他跪在那里,身体因屈辱和寒冷而微微发抖,拼命地擡起头,看向御座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朱由检甚至没有从御座上走下来,只是那幺安然地坐着,隔着昏黄的灯火,与数丈的距离,用近乎漠然的眼神静静地审视着他。
皇太极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他曾想像过无数次与这位大明皇帝见面的场景。
或许是在战场上遥遥相望,或许是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甚至————甚至是在攻破北京城后,在那金銮殿上接受他的跪拜。
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此刻这般光景。
他,爱新觉罗·皇太极,此刻像一头被拔去爪牙,捆绑结实的牲畜跪在对方面前,连发出一句完整怒吼的资格都被剥夺。
而对方甚至连一句嘲讽的话都吝于给予。
这种沉默绝对不容反抗的碾压,比任何酷刑都更加令人窒息。
他眼中的不甘愤怒和怨毒,在对方那深渊般的平静注视下,一点点地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色的绝望。
皇太极心中那座由无数胜利和野心构筑起来的坚固堡垒,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目光彻底夷为了平地。
「呜————呜呜————」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铁链哗哗作响。
皇太极不知是想求饶,还是想怒骂,亦或是,只想打破这令人发疯的死寂。
朱由检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厌烦这吵闹。
他轻轻地擡起手,随意地挥了挥。
没有言语,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侍立在侧的王承恩心领神会,尖声道:「带下去。」
两名锦衣卫如提货物一般,粗暴地将兀自挣扎不休的皇太极拖拽而出。
帐帘落下,隔绝了那凄厉的铁链声与呜咽。
御帐之内,复归宁静。
伽南香的青烟,依旧盘旋上升。
朱由检拿起御案上的一支狼毫,蘸饱了墨,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沈阳。
自此,胡尘荡尽,王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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