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
众人起身,却依旧躬身垂首。
孙承宗趋前一步,正欲开口奏请皇帝入城巡视,以安万民之心。
朱由检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的城郭上,语气淡漠地传下他抵达辽东的第一道口谕:「伪都污秽,腥膻未尽。数十万汉家儿女之血泪,尚未风干;数十年边陲父老之沉冤,仍在回响。朕心不忍遽入。传旨,便于城外扎设大营。待扫清胡尘,涤荡罪孽,再议巡城之事。」
此言一出,孙承宗等人心头皆是一凛。
「臣————遵旨!」孙承宗深深一揖,心中对这位年轻帝王的老辣与城府,又多了几分敬畏。
日暮时分,沈阳城外已矗立起一座壁垒森严的庞大营盘。
中心处,一顶远比寻常帅帐宏阔巍峨的御帐被迅速搭建起来,帐外明甲执锐的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森然。
帐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四角兽首铜炉中,上好的伽南香正升腾起袅袅青烟,将帐内那股自沙场带来的铁锈与血腥味冲淡了许多。正中设一座小小的御座,御座之后,是一副巨大的辽东全境舆图。
这与其说是军帐,不若说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小而威严的宫殿。
朱由检换了一身玄色常服,安坐于御座之上,正垂目细看着手中一份刚刚由孙承宗呈上的奏报。
孙承宗等人侍立于下首,帐内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朱由检才放下奏报,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先生,此番犁庭扫穴,荡平虏巢,卿为首功。」
孙承宗连忙躬身:「此皆陛下天威浩荡,将士用命,老臣不敢居功。」
「功便是功,过便是过,朕心中自有计较。」朱由检指了指那份奏报,「朕看了,皇太极、多尔衮、豪格等首逆皆已成擒,多铎授首,代善饮鸩,济尔哈朗自焚————爱新觉罗氏,算是被一网打尽了。
「陛下圣明。」几人齐声道。
朱由检的目光转向祖大寿,问道:「城内情形如何?」
祖大寿出列回道:「回陛下,城内局势已然控制。只是汉奴与旗人杂处,积怨深重。被解救的汉奴百姓多有擅杀旗人妇孺以泄愤者。臣等已派兵弹压,暂且稳住,但长此以往,恐生大乱。」
朱由检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压迫得越狠,反弹得便越烈。
他看向那幅巨大的舆图,沉吟片刻,不再纠结于如何处置皇太极等人,而是倏然开口:「传朕三道旨意。」
三人精神一振,躬身肃立,洗耳恭听。
朱由检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舆图上的一个个地名,「沈阳虽下,然辽东之地,建奴盘踞日久,其牛录庄园、堡寨坞堡,星罗棋布,如附骨之疽。若不尽数拔除,则春风吹又生。朕命:」
他擡手指向舆图,「曹文诏!」
「臣在!」曹文诏慨然出列,眼中战意昂然。
「朕命你部即刻南下,扫荡辽阳、鞍山、海州一线。凡有顽抗之庄园堡寨,给朕踏平了!」
「臣,遵旨!」曹文诏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