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伯是谁?」有人问。
考古队员们懵逼,老人扶扶眼镜,擡头道:「江宁伯唐氏是大明武勋。祖宗跟着永乐皇帝靖难发家,受封江宁伯,不过颇为低调……」
「大明伯爵的子弟就这墓葬?」有人质疑墓葬和席子卷着尸骸的规制不对。
老人点头,「是不对。唐氏史载不祥,大约是在夺门之变前后被抄家流放……后续就不知道了。」
「哟!您竟然如数家珍,这是研究过?」一个考古队员觉得丢人,便刺了老人一句。
老人淡淡的道:「当初编纂地方志,我也在。」
撞铁板上了。『
考古队员有些尴尬。
老人也觉得没意思,捶捶大腿直起腰,目光转动,看到了吃瓜的唐青,一怔,回头看看那具不腐的尸骸。
「真像。」
唐青也觉得像。
但没当回事。
老人过来,「小伙子叫什幺?」
唐青说:「唐青。」
没热闹可看了,唐青提着今日的快乐回出租屋。
几个考古队员把石板准备弄上车,老人问:「墓主叫什幺?」
「唐青。」
老人回头看着唐青的背影,说:「真像啊!」
唐青回到了出租屋,洗个澡,就穿着一条短裤,打开笔记本电脑,喝着小酒。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眼前有些发花。
「卧槽!才喝了两杯,这就醉了?」唐青嘟囔着。
短视频自动播放着,跳出一个本地主播,一脸兴奋。
唐青觉得脑袋剧痛,胸口烦闷想吐。
「……考古大发现,今天本市工地挖出一座明代墓葬,出土了一具干尸。」
「据市文物局公布,墓主的身份并非落魄权贵子弟,而是……」
市电视台的视频跟着自动播放:「……现在咱们采访一下发现者,原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专家胡采立……」
白天在工地的老人此刻出现在镜头中,他兴奋的道:「墓主所处的时代,正好在英宗和代宗之间。按照当时惯例,除非十恶不赦,否则就算是站错队被清算,也不至于用席子包裹……」
唐青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这是本市进入新世纪以来最大的考古发现,下面咱们连线首都大学考古系专家……」
「主持人好,这个考古发现确实令人意外……」
……
大明正统十四年。
初夏的阳光洒满城头。
一辆马车从安定门驶入。
马车里,户部给事中王竑眯着眼,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摇晃着。
车内不算宽敞,坐在对面的是锦衣卫的实控人,锦衣卫同知马顺,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轻声道:「也先大军正在大同一线耀武,京师文武如今分为两路,一路主张坚守,一路主张迎击。」
王竑的语速很慢,伴随着外面的蝉鸣声令人犯困,「坚守,可能守?迎击,可能击?」
「你想说什幺?」
「我想说……陛下如今对臣子不算友善。」
马顺笑了笑,「臣子想要权柄,就得从君王手中巧取豪夺。怎地,那些人希望陛下把权力拱手奉上?」
王竑神色如常,「此次也先大军压境,按理坚守即可。如今朝野议论纷纷,宫中也时常有话传出来……陛下意欲重现太宗皇帝雄风。」
「翁父说,此事难。」
马顺口中的翁父,乃是宫中司礼监太监王振。这位权倾朝野的太监,便是马顺的靠山,也是许多官员投机的目标。
王竑叹息,「如今朝中味儿不对。」
「君臣借此角力罢了。」马顺抚须,「陛下御极多年,从张太后与三杨辅政,到如今亲政,这其中经历了多少暗流涌动。」
「帝王天生就该手握重权,臣子们前些年习惯了无视帝王。如今想藉也先大军南下之事……」
王竑止住话头,外面马蹄声越来越近,在马车左侧减速并行。
「禀同知,先前京师一干纨绔在青楼饮酒,提及此次也先大军压境之事,有人说也先不可敌,起大军迎击,陛下是……」
车外的声音犹豫了一下,「陛下是喝多了。」
马顺微微蹙眉,「谁?」
「江宁伯唐继祖的嫡长孙,唐青。」
「唐青?」
「是。」
马顺摸摸刀柄,眼中有厉色闪过,王竑摇头,表示此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权贵子弟。外面那人说,「此子生母早逝,留下了一笔不菲的嫁妆。」
嫁妆是女子的私产,生母过世后,自然就成了唐青的财产。
「席间有大同左参将石亨的子侄辩驳,被唐青呵斥,说石亨浪得虚名,不是也先的对手。」
「此子是喝多了。」马顺说,王竑淡淡的道,「诽谤君父,非议大将。」
「你这随口就给他弄了两个可大可小的罪名。」马顺叹息,「难怪翁父说,和文官打交道,得长十个心眼。」
「石茂和唐青大打出手,小人来时,二人还在厮打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