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需要的,是身世清白、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纯臣,而非这等各方势力交织的人物,留在身边徒增变数,于朝堂博弈的棋局有弊无利。
刘宏沉吟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什幺,转向张让,语气显得随意:「依你之见,刘备此番平定黄巾,算是大功一件,该当如何封赏?总不能寒了将士之心。」
话一出口,张让便心照不宣的领悟了刘宏言下之意。
陛下见刘备已无利用价值,既不愿授予实权高位,又想在面子上过得去。
此问正中他的下怀。
他本就因刘备近日所为积怨在心,连方才应答时都忍不住暗贬一句,如今机会送上门来,自然要竭力搅局,甚至暗自讥讽刘备的不识擡举。
只见他微微躬身说道:「陛下明鉴,按制,立此大功者,封赏自是应当。」
「只是刘备虽有军功在身,我听说他出生织席贩履之辈,只怕————难以承担西园的资费。」
刘宏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想法,一个织席贩履出身的穷酸宗室,若因军功就轻易位列朝堂或牧守一方,不仅可能能力不济,更重要的是破坏了他藉助卖官鬻爵平衡朝局、充实内帑的既定策略。
再加上他不肯老老实实当一个纯臣,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那幺能力再大,刘宏也对他无甚兴趣。
看到刘宏面露沉吟,张让知道火候已到,他上前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将早已想好的毒计道出:「陛下,老奴倒是有一愚见,或可两全。」
「说。」
「老奴听闻,那刘备近来正为关在廷尉的卢植四处奔走,呼号求助,可谓不遗余力。」
张让语速缓慢,眼中掠过一丝精芒,「陛下何不借此————给他一个机会?」
「明日恰逢常朝,可特旨允他上殿,参与朝会。若他在朝堂之上,当真敢为其师卢植喊冤求情————」
他有意顿了一顿,悄悄观察刘宏的神情,才继续开口:「那便是公私不分,倚仗军功干涉朝政—其心可诛。」
「届时陛下便可顺势斥责,念在他曾有功于社稷,准他以全部军功抵偿卢植之罪。」
「反过来,」张让嘴角浮起一抹寒意,」若他明日缄默不语,对恩师的困境视若无睹。」
「那便是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徒。」
「到那时,陛下便可借此发难,质问他何以对师长如此凉薄,并以此为据,削去他的功名,逐出洛阳。」
「天下人,也无话可说。」
言至此处,张让不禁在心底为自己喝彩。此计一出,刘备必将进退失据!
无论他作何选择,前路都注定坎坷。
若刘备果真只顾自身前程,便坐实了「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名!
届时,只要陛下夺其官职,自己再派几名死士出手,何愁报不了当日受辱之仇?
若他真愿为老师求情,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师徒皆失官身。
就算他能托庇于清流门下暂避风头,也再难有复起之日!
至于放过卢植是否合宦官之意————
那左丰本是赵忠手下的小黄门,与自己何干!
想到这里,张让越发觉得此计天衣无缝,便躬身俯首,静候圣裁。
而刘宏听罢,摩挲玉珏的手指微微一顿,缓缓点头:「此议————甚妥。就依让父所言。明日,宣刘备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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