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利落上前收拾亭内物事。
布幔微动,一道身着素雅锦袍、轻纱遮面的修长身影在侍女簇拥下缓步而出,并未多看牛憨,径直走向不远处马车。
秋水经过牛憨身边时,脚步微顿,低声道:「瓜怂,下次看好路!」
语气虽嗔,已无多少怒气。
冬桃则好奇地多看了牛憨和大斧几眼,小跑着跟上。
牛憨抱着失而复得的大斧,望着马车在护卫随行下沿河岸远去,这才后知后觉:
光顾着高兴,竟连恩公名讳都忘了问。
他挠了挠头,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瓮声自语:「真是个怪人————不过,心肠挺好。」
夕阳将他的影子在河畔拉得老长。
经此一遭,心中憋闷早已随落水冲走,只觉通体舒泰。
「回营!等大哥他们回来,也好有个说道!」
洛阳皇城,西苑。
夕阳余晖穿过雕花长窗,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细长的菱形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清雅清香,与苑外尘世的喧嚣隔绝开来。
乐安公主刘疏君已换回宫装,一袭天水碧的曲裾深衣,云鬓轻挽,缀着简单的珠玉。
她跪坐在窗边的软垫上,纤指拨弄着案几上一张七弦琴的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清冷音符。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富有韵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刘疏君没有回头,琴音也未停。
「父皇。」她淡淡唤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多少亲昵,更像是一种礼节性的知会。
汉帝刘宏信步走到她身侧,并未在意女儿略显疏离的态度。
他身着常服,但眉宇间久居人上的雍容与眼底深处那抹属于帝王的审视,却无法掩盖。
「听宫人说,你今日又出宫了?」刘宏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压力,「去了洛水之滨?」
「嗯。」
乐安公主指尖压住一根微颤的琴弦,余音戛然而止。她擡起眼,眸光清冽如秋日寒潭,」去替父皇看了看那位刘玄德。」
刘宏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来了兴致,在她对面的锦垫上坐下:「哦?你倒是上心。观感如何?」
乐安公主沉默片刻,似在斟酌词句,随后才缓缓开口:「刘备此人,麾下能聚拢关、张之勇,田丰之智,观其言行,心系黎民,非为一己之私。」
「算是————心怀天下之人。」
她的评价向来客观而冷静,不带多少个人喜恶。
刘宏微微颔首,对这个评价并不意外,这个评价,他已经从不少人口中听到了。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案几边缘,又问:「其麾下,除了关、张、田丰,还有无其他需要注意的人才?」
听到这个问题,乐安公主眼前瞬间闪过那个在河里扑腾浑身湿透如落汤鸡般的庞大身影,以及那柄一百七十二斤的巨斧,还有那憨直可笑的报恩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