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这可太早了,早到咱俩还在港大念书那会,就开始写了。”
贺天然翻开扉页,目光扫过那些文字:
“是最近才写完?”
“很早就写完了,但这几年一直都在改。”
“对最初的剧情不满意?”
“不,是我生活的内容一直在变。”
听到这句话,贺天然的目光一顿,抬起头,看向自己这个小兄弟。
“有点意思啊……”
他重新合上剧本,这句话的指的自然不是指本子上的内容,而是眼前人的回答:
“说说看,是什么样的故事,跟随你的生活一直在变。”
不是每个导演都像贺天然这样善于言辞,但若是连自己的故事都叙述不清,那肯定也当不了一个导演。
贺天然将手中的雪茄轻轻搁在烟灰缸边缘,任由那缕青烟自顾自地袅袅攀升,他身体前倾,双臂交迭置于桌面,呈现出一种难得的专注姿态。
余晖受到鼓励,眼神亮了几分,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最开始……就是个很简单的故事。
一个年轻人,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很痛苦,想逃离,觉得外面的世界更大嘛,但闯荡了一圈,头破血流,发现哪儿都不容易,最后……还是回去了,算是……一种和解?”
他说得有些笼统,但贺天然听得很耐心。
“那后来呢?怎么变的?”
余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道:
“后来……我经历多了点,就觉得那种‘回去’太理想化了,甚至有点……懦弱。好像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家里好,就认命了似的,所以第二版,我就让主角……把那个家给‘砸’了。”
他用了个很重的词,眼神也跟着锐利了一瞬。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砸,是……把他认为那些束缚他的、虚伪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全都撕开、打破,他以为这样就能解脱,就能自由。”
“结果呢?”
余晖苦笑了一下:“结果发现,砸烂了之后,是一片更大的虚无,他并没有得到想要的自由,反而失去了根,像个孤魂野鬼,那时候写这个结局,我自己都觉得很绝望。”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雪茄缓慢燃烧的细微声响,窗外的阳光又移动了几分。
“那现在这一版呢?”
贺天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蒙荫》的封面上敲了敲。
余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混杂着困惑、挣扎,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成型的领悟。
“现在……我现在觉得,前两种可能都太极端了,不是委曲求全地回去,也不是不管不顾地砸烂。”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现在我觉得,真正的出路……可能是‘重建’。”
“重建?”贺天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对,重建。”
余晖的语气肯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