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事了,姜义夫妇自不便多留。
寒暄几句后,二人出了院门。
足下清光一动,一朵白云自虚空生起,将二人轻轻托起,悠悠远去,不带半点烟尘气。
云行至半空,柳秀莲终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眼底那点不舍,似被暮色一并染淡。
姜义只是伸手,将她的掌心轻轻复住,未言一句。
那股温度,却胜过千言万语。
再回首时,那处小小的里社祠,早成山间一抹墨点,随风隐没。
归途静默。
云头散于村口老槐树下,日头西斜,炊烟袅袅,一切都还与离时一般。
只是……静了几分。
往日这时候,院前空地上,总有两道小小的身影,「叮叮当当」,拳风乱作一团。
如今却只余刘承铭一人,一板一眼地打着拳。
少了那个咋呼的小对手,连拳风都显得孤单。
院角的几只老母鸡,也似觉出冷清,懒洋洋地啄食,不复往日被追赶时的惊慌。
姜义立在门口,负手而立。
目光掠过那一方熟悉的院落,炊烟、槐影、童声俱寂。
心头微微一叹。
这村里的热闹,终是去了半分。
……
转眼又是大半年。
院里的秋意,浓得化也化不开。
枫叶早落,石阶上凝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微微发脆。
这半年,家里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姜锦。
屋后果林中,那棵老树上的木屋,如今几乎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连她一手撑起的「古今帮」,也早顾不上了。
除了三餐时下来取饭,其余大半日,都闭在屋里。
偶有风过,从木屋那扇半掩的窗格中,隐约可见她盘膝而坐的身影,静得如石,瘦得如竹。
不知是修行入定,还是单纯地,不愿言语。
姜义都看在眼里。
他心里明白,也不去点破,只偶尔翻翻架上的老黄历,指尖在那几处红字上轻轻一划。
再有几日,这个平日最恬静的孙女,就要满三十了。
三十,是道坎。
凡人如此,修行人亦然。
姜家底蕴如今已半入仙门,家中子弟个个驻颜不老,凡俗那套「该嫁人」「该成家」的规矩,自也束缚不住谁。
修行人的岁数,向来不按黄历算。
几十年、几百年、千载结契的,比比皆是。
就如那孙媳桂宁,姜义到如今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是个什幺年纪。
照理说,这位鬼仙的岁数,怕比他两辈子加起来还长。
可一见了面,仍要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阿爷」,还得端茶奉上。
修行界里,这等枝节,算不得事。
真紧要的,是那条修行路。
一步慢,步步慢。
凡胎之身,终究是血肉浊骨。
岁月拖得越久,五脏生出的浊气便深一分,那浊气如锁,锁在修行的骨头里,今日添一环,明日的道,便要难走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