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寻的,养树的肥。」
言罢,他提桶至泉畔。
那株仙桃树枝枯影细,风过只剩一地斜纹。
他放下木桶,也不嫌那桶中绿浆气味腥涩,伸指在树干上轻叩两下,又俯身贴耳,似在听什幺。
山风自口来,带着些潮润与果香。
一老一少皆不言,唯泉水叮咚,似也随之屏息。
片刻后,姜钧方才直身。
他取木勺,从桶中舀起那粘稠的肥液。
不曾胡浇乱洒,而是沿着树根缓行一圈,依势掘出数个深浅不一的小坑,将肥液一点一点、细细倾入。
待做完这一遭,又从泉中取水,将余液稀释,均匀洒于根畔。
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熟稔非常,像是已做了千百遍的事。
姜义与姜鸿并肩而立,默默看着。
二人皆非常人,自能察觉那株枯桃虽形色未变,内里却隐有一线清气回转,似久病之人,饮下一碗对症的汤药。
姜义目光微凝,旋即轻叹。
是了。
若此树真出自天上蟠桃园。
以后山那位的来历,在这凡俗尘世间,怕也再无人比他更懂这灵根的性子了。
而姜鸿心头的惊异,却比先前更深几分。
他本以为,这村中种种异象,不过些凡俗外的巧合。
却未料,自家竟真敢将连西海龙宫都不敢沾惹的灵根,坦然种在院后。
更令他诧然的,是那位大表叔的神色。
自始至终,平淡如旧,举止从容,手法熟若天成。
这般模样,分明不仅仅是知晓这桃树的来历。
甚至还对这株仙桃树的习性,了如指掌,知晓该如何去种植、去培育。
一番忙碌过后,前院那边,已飘来饭菜的香气。
姜义将那丝惊异按下,唤了两个儿郎,又摘几枚熟透的灵果,便一同往前院去。
席间烟气暖融,笑语喧然。
姜潮与刘承铭一左一右,缠着姜鸿问东问西。
问西海龙宫是否真有琉璃宝殿,问泾河鲛人是否真能织绡。
姜鸿笑答,言语多趣。
灯光映在他眉眼间,仿佛也添了几分少年气。
两个小家伙听得神飞梦远,眼中光彩流转,早已不知神游何处。
饭后人散,院中风静。
姜义却留了姜鸿,唤入正堂。
亲自为他斟茶,雾气袅袅。
两盏茶间,只闻水声微响,片刻无言。
良久,姜义才开口,语气温和而不失分量:
「你此番回村,可要去那鹰愁涧,见一见你三舅?」
姜鸿本还带笑,闻言脸色便收了几分。
他忙摆手,神情郑重:「不……不方便。孩儿乃西海之人,不便出面。」
姜义看着他,神色平淡,似早料到如此。
片刻,又问:「那有什幺物什,要我转交他幺?」
姜鸿依旧摇头,答得干脆:「不方便。」
话至此处,他忽似想起了正事,从袖中取出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双手奉上。
「曾祖,这是娘亲托我转交阿爷的。」
姜义接过,只隔着粗布,便觉有浓郁水气自其中渗出,龙息若隐若现。
他擡眼一望,淡淡问:「这是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