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结果如何。
世上有几人真是为天而立,又有几人,只为己谋?
姜义只不紧不慢地问:「此事,与锋儿,又有何干系?」
提起这个,姜亮那虚影上的神色,愈发古怪。
他微一踟蹰,才低声回道:
「天师道……此次重开山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
「那灭蝗的功绩,并非天降神灵,而是出自他们当代天师座下,一位不世出的亲传弟子之手。」
他说着,神魂微颤,语气愈发谨慎。
「他们还不知从何处,寻得了当年太平道遮掩真相、阻挠救灾的诸多证据。以此为凭,揭太平道之伪,斥黄巾之乱,号召天下同讨逆贼。」
一番话,说得是峰回路转,叫人听了也要怔上半晌。
这天师道多年蛰伏不动,竟是憋着这般狠辣的手段。
刀不在手,刀意先至。
姜义闻言,只在心底沉吟片刻,便已将脉络理得清清楚楚。
锋儿能炼成那枚灭蝗丹药,西海龙宫在其中出了大力。
这等天机,自然逃不过他那位龙王老丈人的法眼。
以西海与鹤鸣山的交情,如今天师道要翻盘反攻,西海那边顺水推舟,递出几份证据,再藉机捧自家女婿的名头。
倒也确实是合情合理,挑不出什幺错处来。
正思忖间,姜亮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天师道那边,重开山门后,第一件事,便是寻了两位与锋儿最亲近的师长,赶赴西海,说情去了。」
「他们想请锋儿,重返鹤鸣山。」
他语气微顿,又道:
「锋儿自个儿,也拿不定主意,这才托了孩儿,来问问您的看法。」
此时说话,姜亮那虚影在香烟里轻轻一晃,姿态比往常更低几分。
自从亲见「黄天当立」的旗号之后,他对自家这位看似种田打坐、实则洞悉天机的老爹,早已心服口服,再不敢有半点怀疑。
姜义听罢,神色仍如止水。
他心里头,早有数。
天师道在那场天旱劫中,失了人望,败了气运,封山闭门,香火断绝,几近半废。
如今,机缘送上门来,怎肯放过?
借锋儿那「灭蝗」之功,重修旧业,振道门之威,这一手棋,不论人情还是算计,都走得极妙。
他并未多言,只缓缓伸手,从那洗得发白的旧布衫怀中,摸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笺。
那信封是寻常黄麻纸迭就,未封蜡,也无印章,只整整齐齐
「你将此信,带去西海。」
他将信笺递出,语气平淡,神色温然。
「交给那位龙王,就说,锋儿的事,最好让他老人家,亲自开口。」
姜亮接过那封轻飘飘的信,心头难免又起了几分疑惑。
只是这一回,他却并未多问。
只是低头,恭恭敬敬地一揖,口中应了个「是」,便随那缕青烟,缓缓散去。
祠堂内的香火还在静静燃着,烟气缭绕间,只余姜义一人。
他看着那青烟消散的方向,神情淡然,似是放下了一桩大事。
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缓缓起身,抖了抖袖子,打了个呵欠,转身回了家去。
脚下的青石小径,被夕阳铺得温柔。
院门一推,他的声音便先传了进去:
「老婆子,去后头,挑两只最肥的灵鸡杀了,再整几个好菜。」
「晚上咱一家子,好生庆贺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