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能告诉小儿,自己已提前知晓,那乌巢禅师手中,藏着一卷无上传承的《心经》?
若锐儿真有那份悟性,有朝一日能从禅师门下悟出一二。
自会明白,家中今日这番「苦心」。
姜义不再纠缠此事,擡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语气一转,便淡淡问起正事:
「那张秘方,可曾送到西海?锋儿那边,可有回信?」
此言一出,姜亮神色立时收敛,语声也正了几分。
「回禀爹爹,秘方已由姜鸿那娃儿,亲手交至锋儿手中。」
他说得干脆利落,又补了一句:「锋儿也带了回信。」
「他言那方子上的材料,刁钻非常,许多名字连见都未曾见过。便是以西海龙宫的底蕴,要凑齐,怕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言至此处,姜亮略略停顿,眉头轻皱,语气中添了几分踟蹰:
「锋儿还说,那方子品级极高,玄妙非常。以他如今的丹道修为,纵使材料齐备,也得以年计日,反复推演,方有一线成丹之机。」
「所以……」他擡眼望向父亲,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他托孩儿问问,可否请动鹤鸣山上的几位师长前辈出手相助?毕竟丹成一日,天下灾祸即解,也好早些让百姓脱离苦海。」
姜义听罢,眉都未曾动一下,只擡手微微一摆。
「不行。」
语气里没有商量,也没有余地。
「那位老神仙,当初托我之时,便已言明,此事,只能交予信得过的人。」
他说得不急不缓,神色平静,唯独那双眼深处,似有一层冷光在暗处游走。
「至于他是为防丹方外泄,还是不愿露了跟脚,都与我等无关。」
姜义微微顿了顿,话音低了几分,「总之,此事,不可让外人插手。」
一席话,说得明白至极。
姜亮沉吟片刻,便已心领神会,叹道:「孩儿明白,这就回信与锋儿。」
话落,他的魂影便淡了几分,似要散去。
可将散未散之际,那抹青烟又轻轻一凝,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又道:
「爹……」
他神情迟疑,语气里透着一丝难言的顾虑。
「锐儿此去浮屠山,怕是短时间内不归。涵儿、济儿他们,是否该接回村里来?由家中照看教养,也算……」
话到此处,他声音轻微一顿,「也算不负那一脉香火。」
这话,问得合情合理。
儿子远行,孙辈归宗,本就是人之常情。
姜义闻言,沉吟了片刻,终是缓缓摇头。
「不必了。」
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悲喜。
「这些年赈灾的功德,也算他们的心血,不该白费。」
他顿了顿,又似随口一提:
「锐儿不是在天水立了个『天水姜家』幺?就让他们去那儿罢。有他那丈人护着,总归也差不了。」
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刀割水痕,干净利落。
堂中那盏长明灯,火焰轻轻一跳,照出他眼底一层冷光。
父子二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在划清界限。
是在暗中,把那一支行走于尘世的姜家,与这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两界村姜家,悄然隔开。
毕竟。
锐儿那房这些年随他奔走人间,见过的人太多,沾了太多尘气,更有不少人知晓,他们与太平道打过交道。
姜亮的魂影微微一晃,五官虽淡,却分明透出几分不忍。
可他终究什幺也没说。
他明白,父亲这一道切割,不为私情,只为家业长存。
那点不忍,到了嘴边,终也化作一缕青烟,静静散在那盏长明灯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