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算还没被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冲昏了头脑。
入了祠堂,光线更阑,唯有长明灯一盏,映得牌位沉沉,肃穆自生。
不待姜义吩咐,姜锐便熟手取了三炷清香,就着灯芯点燃,恭恭敬敬地向牌位行三拜,随后将香插入炉中。
青烟笔直而上,绕梁而回,缓缓在檐下织成一团淡淡的雾。
姜义立在一侧,目光随那烟缕移动,声音却仍沉着:
「眼下若有一法,能一举剿灭蝗灾,可需有人作出极大的牺牲。」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目光自牌位移来,落在孙儿那张还带朝气的脸上:
「你,可愿为此人?」
此话一出,祠中霎时凝了半分寒意。
正值此刻,香炉中那道青烟忽缓缓一旋,旋作虚影,虚影渐凝,便是姜亮的魂体。
他现身得恰到好处,将父亲的话,一字不落地纳入耳中。
姜锐见父亲魂影现前,自是俯身再拜,声称:「父亲。」
拜罢,他直起身,目光稳如磐石,回向阿爷,语气却已不似前日青涩,反而铿锵有力:
「回阿爷,若真有此机,能解天下倒悬,孩儿义不容辞!」
姜义侧目,淡淡瞥了姜亮一眼,话语却依旧冲着姜锐:
「前阵子,我出了一趟远门。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住在乌巢里的老神仙。」
「那位神仙与禽鸟有缘,一身道法,专克天下蝗虫妖邪。据说,他手中自有能平此劫的方子。」
姜锐原本沉静的目光,霎时亮了几分,眼底闪出一抹几乎掩不住的炽热。
姜义瞧见,神色却仍淡淡,只是微微一叹,摇头道:
「可惜啊……那位神仙,性子散漫得很。惯于山中清修,不喜远行。」
这一句落下,姜锐眼中的光,便像被风吹灭的灯火,忽地一暗。
姜义看得分明,心下已有数,语气微转,又似不经意般续道:
「只是听说,那位神仙近来倒有了点俗念,想寻个仆从,在山中侍奉左右,打理些柴薪香火的小事……」
话音未尽,姜锐已是上前一步,拱身一揖,神色决然:
「阿爷!孩儿愿去!」
话音方落,灯下那道魂影微微一晃,像风里的一缕青烟。
姜亮看出父亲的心思,叹了口气,语声带着几分劝,也带着几分试探:
「锐儿,你可要想清楚了。那等隐居山林的老神仙,性子多半古怪非常,喜怒无常。此去侍奉,说是仆从,实则十年,百年,怕都难得归家一步。」
这一番话,说得不重,却句句压在心头。
哪知姜锐听罢,反倒挺了挺腰,眼中那点亮意不退反盛。
「父亲不必忧虑,」他说得沉稳而笃定,「孩儿不怕。若能以此身换得天下安宁,纵是终老山林,又有何妨?」
姜义听着,只静静望着他。
良久,眼底才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神色,不似怜,不似喜。
他缓缓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去准备一二吧。与家中长辈好生辞过,我不日,便送你前去。」
「是,阿爷。」
姜锐再度一揖,转身离去。
长明灯的火光映着他背影,修长而笔直,直到那扇祠门缓缓合拢,灯影轻晃。
厅中又只剩姜义与那缕魂烟。
姜亮那道虚影,静了片刻,这才缓缓擡眼,看向自家父亲。
灯火摇曳,他的神情里透出几分复杂,说不清是疑,是惧,还是叹。
「爹,」他低声道,「您……早就想到这一步了?」
姜义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我想到的。」
他言语淡淡,说着,手腕轻轻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