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鸡初时不肯食,闻了闻味儿,才轻啄一口。
未多时,便伏地静了片刻,再擡头时,眼神已亮。
那原本黯淡的翎羽,也隐隐透出几分光泽。
连试七八只,皆效如是。
姜锦这才放下心,隔日清晨,便亲入帮中药堂,点起了人手。
如今药堂的主事,是李郎中的小儿子,名唤李方。
此人性子活络,做事倒也稳当。
听说要新建丹堂,他第一个拍手称好,笑得一脸热络,顺势又把自家几个根骨不错的子侄一并推了上来。
李家世代行医,虽不通炼丹这等玄门手段,却对药理药性极为熟稔。
况且李家与姜家交情久远,算得上两界村的老人。
姜锦见那几个后生个个眼神殷切,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草味,也就没多言,只颔首应下。
丹堂初立,百事草创。
自生火识药,到控火配比,样样都得从头教起。
有这几人打底,倒也省下她不少唇舌。
于是,那片练武场旁,渐渐多出了一方烟火气重的地方。
炉火映人,药香混着焦糊味,在风里散得老远。
自此,两界村的风中,除了草木清香,又多了几分药味的人气。
姜义的日子,也回了旧常。
或在祠堂讲半卷道经,或于后院静坐吐纳。
案头清茶一盏,书册半卷,云影从窗外掠过,日子悠悠,倒也安然。
偶尔兴起,他便负手出村,沿着荒径信步,往那数里外的「蝗虫谷」去。
这名号,是村里人私下里叫开的。
那巨坑之中,亿万蝗虫被灵鸡的气机死死镇着,插翅也难飞。
没了草木果腹,饥饿便成了悬在它们头顶的一柄刀。
有虫饿死,方倒下,旁边立刻便有十几只同类蜂拥而上,啃得干干净净,连甲壳里的余汁都不放过。
如此一来,活下来的,便更狠厉,也更耐活。
这满坑的孽畜,自成了一方天地,遵循的不过是最古老,也最单纯的道理。
姜义前来巡视,倒不是怕它们饿死。
他负手立在坑边,神念如水银泻地,悄然淌过那片蠕动的黑潮。
他要看的,是其中可有在吞噬中脱颖而出、渐成气候的妖虫。
养蛊的理儿,他懂。
若真让它们这般相互吞噬,养出个连自己都觉得烫手的玩意儿,那就不是解忧,而是添堵了。
今日神念一扫,目光在一处微微一顿。
那里的黑潮翻涌得慢了半拍,却凝着一股不散的凶气。
姜义眼皮都未擡,只袖袍一拂。
一道无形劲力探下去,如鹰爪入群,精准地将那只体型已大出同类数倍的妖虫卷起,甩出坑外。
那妖虫一脱困,振翅欲逃。
不及飞起三尺,一声高亮的鸡鸣已破空而至。
金光一闪,半空里只留一道残影,妖虫便已被金羽老祖的利爪死死钉住。
尖喙一啄,甲壳碎裂,一众灵鸡上前分食,只几口,便吞得干净。
金羽老祖意犹未尽,抖了抖翎羽,啼声清亮,又踱回原处,环视群蝗,眼神仍锐。
姜义点了点头,细细确认无异,这才转身往回走。
一身青衫,在晚风中轻轻拂动,远远看去,与村中散步归家的老农并无二致。
路过祠堂时,脚步未停。
神念却似一缕无形的山风,悄然掠过那扇朱漆大门,在堂内缓缓转了一圈。
供桌香烛安好,长明灯火苗稳,牌位一排列得整整齐齐,并无半分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