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事,急不得,也由不得。
倒是赵绮绮那边,先传来了好消息。
肚中有喜,又要添人丁了。
柳秀莲絮絮叨叨,把能想到的都叮嘱了一遍,直说得嘴干舌燥,这才意犹未尽地歇了口气。
一回头,瞧见自家男人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正负着手,神色淡淡。
她心里便明白了。
于是拍了拍衣角上的草屑,拉过一旁的姜锦,笑道:
「走罢,锦儿,让他们爷俩说些男人的事。」
说着,便领着孙女出了祠堂,顺手还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带上。
门一合,堂中光线便暗了几分,香火气与旧木味子一并氤氲起来,像是连呼吸都带着陈年的味。
姜义并不理会身后的儿子,只自顾踱到供桌前。
伸手取过块半旧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那块落了些灰的牌位。
幸得上天庇佑,这祠堂建了这幺多年,也只供着这一块。
「外头,」他头也不擡,语气平平,「如今是个什幺光景?」
姜亮垂着眼,低声道:
「朝廷那边,还是老样子。国库里跑老鼠,入不敷出。对赈灾的事,索性装作没瞧见。」
他声音不急不缓,不带怒气,也无感慨,只像是在述一桩风干了多年的旧事。
「如今各州府,都是暗流涌动。像锐儿那样开仓放粮的,大大小小,倒也不少。」
姜义手上动作微顿,灰屑落在供桌一角。
他没回头,只轻声道:
「说下去。」
「……只是,下场,却各不相同。」
姜亮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怕惊扰了什幺神灵,也像是那话本就不宜被人听得太清。
姜义的眉头,终于皱了皱。
他停下手里的抹布,缓缓擡起头。
那目光不沉不凝,却叫姜亮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姜亮不敢再迟疑,低声续道:
「汝南袁氏、颍川荀氏那几家高门,拿出些粮食,转头便得了朝中的褒奖。想来『捐纳』不少,如今圣上亲笔的『乐善好施』匾额,怕是已在送往家祠的路上了。」
话至此处,他微微顿了顿,语气一转,沉了几分:
「可也有不长眼的。譬如云州府有个富商,世代行商,家底丰厚,见流民可怜,便散了半副家财去赈济。结果……」
他轻叹一声,声音低低的,似怕惊扰了香火。
「前几日,被当地郡守安了个『勾结乱党、意图不轨』的罪名。人头,挂在城门上。那半副家财,想来已是充公入库。」
祠堂里一时静得只剩焚香轻裂的细响。
姜亮擡眼,嘴角牵了牵,又接着道:
「还有个叫『聚义堂』的江湖帮派,也学着咱们施粥赠药,收拢了不少灾民。上月,被路过的一支官军围了个严实。罪名,是『聚众谋乱』。」
「满堂三百余口,一个没留。」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如今那支官军的将领,已因『平叛有功』,官升一级。」
姜义听完,只静静立着,神色虽沉,却不见分毫意外。
这戏码,他早见过。
几年前大旱时,便演过一回。
这世道。
行善救民,也是要看门第的。
姜亮瞧着父亲的神色,心下便有了数,话头也稳了几分。
「此次锐儿在凉羌施粥赈灾,收拢人心,自然瞒不过那些盯着的眼。」
他说到这里,语气渐渐笃定起来,像是在自我宽慰,又像是在给父亲交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