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各循其道,由它们自生分群,便也自在。
姜义当初随手收拢的那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禽鸟,在姜家后院这方灵气氤氲的水土里,也算熬过了些年月。
眼下虽还不到正经开蒙、吐纳修行的境地,却个个羽毛鲜亮,比初来时精神多了几分。
晓得趋吉避凶,也晓得哪块地气旺盛,早早便把窝巢从山下搬到果林里,在那片枝叶浓荫间盘踞下来,生生不息。
这群杂禽,大的大的,小的小的。
体型大的,巡林驱蛇,赶一赶鼠虫,倒也使得;
体型小的,嘴尖伶俐,专啄果虫,往往比人手还利索。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正经本事。
更要紧的是,有这幺一群「杂牌军」在旁敲敲打打,倒能让那三族灵鸡心里时时绷着一根弦。
晓得这偌大的后院,并非非得它们不可。
这饭碗,不是独它们能捧。
另一头,姜义也借古今帮放了话出去,鼓励村里乡邻多养些鸡鸭。
一晃又是年余。
两界村的气象,愈发不同。
得了刘家传法的那几个后生,修行已渐入佳境,举止间透出几分沉稳。
刘庄主更是每日带着那群刚收的年幼弟子,在练武场上呼喝开拳,一招一式,颇有些模样。
至于村里田埂篱笆下,也多了不少鸡鸭身影。
这些新添的禽鸟摇摇摆摆,见人也不慌张,只顾自刨食啄泥。
仿佛两界村这片新气象,也由它们一并点缀出来了。
眨眼之间,鹰愁涧那头的曾孙姜潮,也已过了三岁。
这一日,祠堂讲学方毕,众人鱼贯而散。
姜义正收拾几卷经文,忽听背后有人唤了一声:
「阿爹。」
转头一看,却是姜亮没走,神魂赶了上来。
「嗯?」姜义应声。
「鹰愁涧那边捎了话来。」姜亮略一迟疑,方才接下去,「问阿爹何时得空,将潮儿接回。」
姜义闻言,手上动作微顿,眉头不觉蹙起:
「他们便这般急着送人?」
当初亲家两下说好的,孩子养到三五岁上,再接来两界村教养。
他原想着,让那娃儿在爹娘身边多留些时日,骨肉亲情,多一日是得一日。
却不曾想,那头倒先催了。
姜亮苦笑,轻轻摇头。
「并非钦儿他们不疼孩子。」他压低了声气,「实在是那娃儿,在那边……有些呆不住了。」
「呆不住?」姜义擡眼。
姜亮叹口气,慢慢道来:
「爹您知晓,那桂家终究是鬼仙门第,宁儿身上也流着一半的阴血。可偏偏潮儿这孩子,生来便秉了阳火精粹的命格……」
话未尽,姜义已然心头雪亮。
阳火克阴邪,自古如此。
那孩子骨血里带着天生的炽烈,与母家那一脉阴气,相冲相克。
小小年纪,神魂尚未稳固,久处其中,无异于将一块烙铁丢进冰窟,日夜煎熬。
难怪,会说「呆不住」。
姜义心里已有了数,当下也不再迟疑。
回到屋中,只吩咐柳秀莲一句:「寻个净屋,铺上新被褥,些许什物,都换个新的。」
话落,便不再多言,从后院踱步而出,立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