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对方身上,又总有股若有若无的阴邪底色,让他放心不下。
敖烈何等人物,不过一扫,便将他脸上阴晴不定瞧了个透彻。
龙首高昂,竟扯出一个堪称「嗤笑」的神情。
「天地人神鬼,但凡踏上了那条道,便是正途,哪来那幺多好坏之分?」
他声音里带了几分浑不吝:
「钦小子能搭上他们一家,那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
「好歹是我亲认下的弟弟,我这个三哥,还能害他不成?」
姜义一听这话,心头便是一动。
眼中那点薄怨散去,倒转出几分疑惑来:
「三太子此言,莫非已知那桂家的根底?」
这些时日,姜亮明里暗里打探,莫说城隍土地,便是西海龙宫,也未曾闻过这号人物。
敖烈闻言,却缓缓摇了摇那硕大的龙头,金眸深处闪过一丝讳莫如深。
「隐约晓得几分,只是……不可说,不可说。」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却郑重起来:
「老太爷只需晓得,他家确是真正的仙家,路子正得很。这桩婚事若能成,于钦小子而言,定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姜义默然不语,心底已信了七八分。
敖烈这般身份,断不至于拿这种事来欺瞒自己。
想来是与那老桂比邻而居,年深日久,多少探得了些旁人不知的风声。
见再问不出更多,他便不再纠缠,只淡淡道:
「此事,待我见过那位桂老,再做计较。」
敖烈见他松了口,当即又复了那副懒散模样,笑吟吟道:
「莫忘了备下喜酒便是。」
言罢,龙首一摆,身子沉入涧底,只余水面翻涌几圈涟漪,转眼便被奔腾的水声吞没。
自涧边归来,姜义抖了抖衣袖,将那件半旧的青布衫细细理直,这才一步三稳,顺着石阶往里社祠走去。
不腾云,不驾风,只凭双脚,仿佛特意要显个心安理得。
祠门虚掩,里头一点微光,混着粥米香气,悠悠飘出。
推门而入,却见老桂正端着粗瓷碗,一勺一勺,耐心喂着榻上半倚的孙女。
瞧见来人,他脸上也没甚意外,只把碗递给姑娘,转身迎过来,神色平平,好似只是迎一位老邻居来闲坐。
「姜老哥来了。」
姜义却不敢受这份从容,忙拱手深揖,语声沉稳:
「是在下管教不周,累及令嫒,特来赔罪。」
老桂摆手,先叹了口气:「此事……唉,也怨不得钦哥儿。」
说着,不经意地斜瞟一眼鹰愁涧的方向。
话头未尽,意思已然分明。
榻上那姑娘闻声,也要挣扎起身行礼。
姜义擡手虚扶:「好生歇着便是。」
借此,他目光在姑娘脸上一掠。
确是虚弱,面色微白,却眉眼清丽,气韵楚楚,不似小家之流。
他不好动神念,只这匆匆一看,倒也没见甚幺邪秽气息,反觉魂魄纯净,只是惊扰过度罢了。
「好相貌,好风骨。」
姜义由衷赞了一句。
这一句出口,老桂脸上那点镇定再也兜不住,长叹一声,神情黯然:
「好……又有何用?此事虽是横祸,可小女名节……终究难免……」
话到此处,他眼角余光,却不住偷觑姜义神色。
姜义自是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