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村仗着祠堂那点神异,消息传得比驿马还快。
洛阳城边的人家还未闻着药香,陇西这头的疫病,便已悄然散去。
病一散,人心也就活了。
村外聚的那些灾民,有的收拾细软,循旧路回了家去。
可更多的,却是些家破人亡、田荒难复的,可怜见的去不得。
走不得回头路,索性也不愿走了。
他们就打起了主意,想在这两界村旁,寻块坡地,搭棚开垦,好歹有处落脚。
老人们今日聚在这儿,正是为这桩事商量。
姜义原先对此事并不上心。
他斜靠竹摇椅上,半眯着眼,任耳边嗡嗡人声,只当茶余闲话听。
两界村四下皆是荒岭,地多得很。
这些人是留是走,是开荒还是打猎,于姜家实在不妨。
直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慢吞吞吐了句:
「……那些人里,有几个头面,昨个托人来问。说他们不光是要留下,更是感念咱村里『降魔金刚』与『药师娘娘』的恩德,这才舍不得走。」
「还说,要学洛阳城那般,凑些人力物力,在村口立座生祠,供奉这两位活菩萨。」
话音刚落,姜义半阖的眼皮,才算慢慢擡起。
他那张素来不显喜怒的面孔,这时也有了几分神采。
这些年跟着那个做了神仙的儿子,眼界自是宽了。
他心里门清,这「立生祠」「聚香火」,可不止是搭几块砖头的事。
那是天地都认的功德,真金白银的好处。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落子入盘,把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议论一下压了下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些人好容易捡回条命,生离死别都熬过了,咱们哪能再眼睁睁让他们在外头受苦?」
姜义在村中的分量,不需多言。
他一开口,众人心里就有了定数,几个老人点头哈腰,连声附和,再无异议。
姜义略一沉吟,话锋再转:「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光让人留下,还不算周全。」
「这样,我姜家愿拿出药圃里的灵药灵果,作些工钱,雇古今帮的后生们,替这些留下的乡亲建屋开荒。总要先让人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有碗安稳饭吃。」
话才落下,院子里又是一阵哄声,啧啧称善:
「姜老果真是菩萨心肠!」
「难得,难得!这才叫积善之家!」
嘴上是敬佩,心里也都欢喜。
毕竟如今古今帮里,谁家没个后生在里头混口饭?
姜家愿拿灵药做工钱,这肉落锅里,总归人人有份。
姜义只是笑,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可到了第二日,不知是哪阵风传开,先是在村里,后在村外的难民耳中响起。
说那疫病时,救人无数的姜钦、姜锦兄妹,正是灵素道长的亲骨血。
消息一散,村外那片新开垦的荒地上,便轰然跪了一片人。
哭声、喊声,混着感恩的颂念,遥遥传来,在这安宁山谷间,久久不散。
随着后山灵气溢散,再加上姜、刘两家拿出的固本药材,古今帮也算渐成气象。
里头不乏精满气足的好手,其余人底子也不差。
这帮人干起活来,已非寻常庄户可比。
扛梁若拈草,夯土如击鼓,声声均匀稳当,听在耳里竟觉舒坦。
于是,不过月余,村外便次第起了新舍。
屋宇整齐,却不显刻板,远望宛如棋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