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近来长安城里,依稀有些风声,各处都在传,似有疫病起了苗头。您在山中,凡事也多留个心眼。」
姜义到底是将小儿的话,放在了心上。
一村老小的安危,不是儿戏。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那夜月色如水,清冷冷的。
他寻到姜锦时,那丫头正蹲在屋旁的药圃里,借着月光,将新采的草药分门别类。
「长安城有风声,说是起了疫气。」
姜义负手站在篱笆外,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递了过去。
姜锦闻言,手上动作只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擡头。
月光映着她那张素来英气的脸,沉静如古井,不见半点波澜。
「孙儿明白了。」
她只回了这几个字,再无旁的多问。
姜义点点头,也没再多言,转身踱步回屋。
他心里清楚,这话递到了她耳里,便等于递到了整个两界村的脉门上。
如今这古今帮上下,丹药医护,全攥在这丫头手里。
她一句话,比他这老头子说十句都管用。
果不其然。
第二日,村子里便多了些平日没有的气味。
村口巷尾,艾草与苍术混在一处的辛辣气,熏得人鼻子发痒。
墙角路边,洒了厚厚一层石灰,是干涩的土腥味。
家家户户的灶上,除了饭香,又多了一味说不清道不明的药味。
虽古怪,却是帮里吩咐下来,每日必饮的方子,说是能强身辟秽。
那条通往两山集的村路,也立了栅栏,日夜有人守着。
从外乡归来,若不先用烈酒净手,再灌下一大碗防疫汤药,便休想踏进村子半步。
这番动作,瞧着有些小题大做。
可没过几日,消息便传了回来。
两山集那边,当真起了时疫。
势头凶猛,三五日光景,就倒下几十号人。
发热呕逆,浑身抽搐,瞧着便不似能活的样子。
两界村因防得早,竟是安然无恙。
只是人情往来,就此断绝,平白添了几分萧索。
村口路一拦,两山集的喧嚣便隔在了天外。
日子仿佛缓了下来,静得能听见后山松针落在青苔上的细微声响。
村子的消息断了,姜家的消息却还通着。
夜里祠堂香烟一缕,便如根无形的线,一头牵着这山野小村,一头系着长安,另一头,还勾着神都洛阳。
姜亮带回来的风声,并不怎幺好。
洛阳城里尚算平稳,毕竟是天子脚下,龙气镇着。
可出了京畿,光景便大不相同。
有些州县,官道上白日里也冷清得能听见鬼哭,就连长安城隍庙里,夜夜都有新到的魂儿在阶下啜泣。
官府的告示,一日三换,药方变得比走马灯还快,却没一张是真顶事。
「这等泼天的大事,你们这些吃香火的,便也袖手?」
姜义听罢,淡淡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