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下来,字字句句,都敲在关节上。
敖玉那张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俏脸「唰」地一下又白了,低着头,几乎要把下巴埋进了襟前的衣料里。
她唇角翕动,像是想辩解几句,却又实在寻不出半句能站得住脚的话来。
屋里的气氛登时一滞,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重虚师伯却在这时轻轻一摆手,呵呵一笑,打破了这片沉寂。
「灵微,你也莫要总板着一张脸,吓唬这小丫头了。」
说着,他转向敖玉,语气略缓了些:
「西海此番的境遇,我等下山之前,便已尽知。那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妖人,盘踞西海之滨,屠戮海兽,炼其精魂,铸那邪门歪道的法宝,行的,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此番我等下山,正是奉了天师敕令,应你家龙王所请,来清一清这笔旧帐的。」
敖玉猛地擡起头,眼中一阵剧烈的波光晃动,像是没听清一般,脱口而出:
「家父……请了张天师?」
「不错。」
重虚师伯微微颔首,语气里也带出了几分难得的敬重之意:
「你西海定海明珠受损,龙宫气运不稳,自顾尚且不暇。可若放任这些邪魔坐大,祸起的,便不止是你龙族一脉。祖师他老人家……又岂会袖手旁观?」
这番话一字一句落下,敖玉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眼底的惊讶、动容、庆幸与一丝丝后怕交织在一起,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又不知该往何处宣泄。
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不可闻的:
「多谢……天师垂怜……」
「好了。」
重虚师伯又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像是说得口干,也像是觉着差不多该入正题了。
「闲话至此。你既是龙宫中人,总比我们这些山外客,对那群妖魔底细晓得更真切些。说说罢,那为首的,到底是哪一路的?」
小白抿了抿唇,神色一敛。
她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点被冷语惊起的委屈,一股脑压入心底。
再开口时,语声已是平直如线,不带半分多余的起伏。
「那伙妖魔的头目,自号『乌蛟大王』。」
她顿了顿,目光轻垂,像是在斟酌字句,又像不愿多提。
「并非常见山泽精魅,是个有些年份的老妖,不知从哪个幽窟深涧里爬出来,浑身邪气深重,传说得了些旁门左道的机缘。」
「此妖趁我龙宫气运受损,自顾不暇,竟妄图炼一枚『伪定海珠』,借此夺我西海气脉。」
话音未落,重虚师伯原本拈着胡须的手指,忽地顿了一下。
她却并未察觉那边动静,自顾自说下去。
「为炼伪珠,那妖便在西海岸边,布下血祭法坛,引来一帮亡命的妖邪作伴,肆意屠戮我海中族类,取其精魂血魄为引。」
语声清清冷冷,却藏着股愈说愈沉的恨意。
「其实这些……那妖巢所在、法坛布置,我龙宫早探得一清二楚。」
说到此处,她话音一滞,低眉片刻。
终究还是吐出声来,语气已不若先前那般平静,隐隐透着几分力不从心:
「奈何定海明珠动荡,父王与几位叔伯兄长,皆须闭宫镇守,分身乏术,轻动不得。」
敖玉擡眸,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愤、憾、恨,俱在其中,却并不张扬。
「且那乌蛟……极是识相。」
她语声顿了顿,像在咬字:
「他不曾越雷池一步,血坛便设在西海之外。他那群爪牙,也只在岸上行事,专拣那些受潮水冲击、暂且回不了海的族类下手。」
她咬了咬牙,眸中微红。
「如此一来……」
语未竟,已觉难堪。
片刻后,才像是把这几个字从齿缝间生生逼出来:
「身负水族敕封西海龙族……便失了出手的名头。」
(本章完)